賴以為生的牧羊人(13)
感受到巨大的失望之後，居然是意外的平靜。
或許沒有任何希望，也就不會再有更大的情緒波動了。
帶著傷的我有點艱難地回到台中，班還是得上的吧。
以往從台南回來，都是要帶著大包小包的糧食，這次的我只有很多的藥品、紗布、人工皮。
走道停車場時，翻找我的包包，找不到車鑰匙，叫了UBER載我回家拿備用鑰匙，五樓來回後，再叫UBER在我回停車場騎車。
我想過先搭車回家，隔天搭車上班，下班再過去牽車，但想一想還是太麻煩，不如現在先處理好，明天安心上班吧！
在這過程，我很掙扎要不要請小寶來載我，畢竟我們住很近，離公司很近的客運站，他剛好下班，應該不算太麻煩吧？
但我知道這個想法太不切實際，可行度太低，或許會更增加他的反感吧。
最後決定都自己來。
拿完鑰匙在家樓下等車時，我就看見小寶騎車回家了。
我很平靜，沒有甚麼感受，就是在我家樓下，看著他停車，走進家門。然後我的車來了，就好像是平行時空，他不過也就是住在對街的陌生人罷了。
把一切事情都安頓好之後，便是我的休息時間，洗好澡後自己換藥，傷口拉扯的我直冒冷汗，這次車禍的紀念品，是急診室姊姊送我的剪刀，看起來很專業，我有點幸災樂禍的喜歡它。
或許出這場車禍，是要自己停下腳步，不要再執著那些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事務吧，我突然有了這種感悟，然後動了一點想回台南的念頭。
隔天是和泡泡的早班，最近腰不太好的她，還是很貼心的處處幫著我這個傷患，我打從心裡的非常感激她的存在，是我的救贖。
中午休息時間打電話到客運站附近的超商，我想了想，車鑰匙最有可能掉在那，還真的被我猜對了！
再隔天，則是和小寶泡泡的早班，見到面時，一樣沒有交集，沒有甚麼波瀾，制服長褲都遮著我的傷口，沒有太引人注目，只有內場的夥伴們知道，大家很有默契地沒有對外宣揚，沒有太多餘的關心，這次我很安靜的養傷。
只是在工作的餘光，還是可以發現他的視線，有在找尋我的異狀，除了有時走路有些顛簸，無法順暢的切換站立和蹲下這些症狀外，我看起來跟平常沒有甚麼不同。
然而這些徵兆，對我來說都不太值得收藏了。
在我的意志還沒太堅定時，決定先把家裡整理整理，如果最後決定要回台南時，也不會花太多時間打包。
六月到了，距離收店的日子，真的進入倒數了。
6月12是大學室友們固定要見面的日子，612是我們的房號，宿舍代號是B，我們正好住在小王子的B612星球。
有一個紀念日好像小朋友一樣很幼稚，但其實也就是讓我們有動力約見面的理由。
畢業之後，比較常往台北跑，慢慢的台北給我的印象，除了冷漠，更多的是逃離現況的自由。
在叮叮去總部上班後，只要她有空，我會在中午到松山車站跟她一起吃飯，總部就在旁邊，她會在休息時間過來。
「累死了！」
通常見面，叮叮都是這樣打招呼。
門市端跟行政端的差異，就是體力活跟腦力激盪的差別，光鮮亮麗的企業形象，無可避免的也是對員工進行最高程度的使用啊！
看見叮叮總是被大量的工作壓著，對於總部的同事，也就沒有太多的埋怨了。
大家都很辛苦。
邊吃午餐邊聊聊近況，也聊聊未來的打算，叮叮鼓勵我不要再從事餐飲業。
「你電腦明明也不錯，又有很多一技之長，幹嘛一定要用體力做事」
「就～還蠻喜歡的阿」
喜歡的應該是從裡到外用最大能量奮鬥的感覺。
「你怎麼跟泡泡講一樣」
「我都跟她說，要做餐飲業接下來就該往主管級去爬」
「你還年輕，還有時間去試，不要把自己局限在這」
一頓飯聽了叮叮的諄諄教誨，也讓我開始好好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該往夢想走，還是先跟從現實，只是還有學貸的我，不太敢貿然行事。
吃完飯我會跟叮叮一起走回總部樓下，陪她抽根菸，再目送她上樓。
「差不多做好心理準備了吧」
「蛤」我知道叮的意思，但還是下意識裝傻。
「你跟小寶的事啊」
「你應該不會再期待會有結局了吧？」
完全一語講中沒用的我。
「我知道啦，我已經沒有想太多了」
「本來就不用！」
一個小時總是過很快，這樣簡短卻扼要的見面，我很喜歡。
午餐結束後，我便搭公車去找竺。
一開始去台北，一定會在北車迷路，繞半天還是找不到捷運站，找不到公車站，對於台北漸漸熟悉，我對自己感到一點點的驕傲！
台北的例行公事，還有到台北門市見見以前在台中的主廚修哥，長得帥帥的，很深得我心的幽默感，讓年紀相差很多的我們，成為忘年之交。
修哥在我開始上班後一個月就調到台北來了，所以我們其實很不熟。
是在小羊離開後，總部知道大家狀態不好，便讓修哥回來兩周，陪陪我們，聊工作、聊小羊。讓我們有出口，有大人在的感覺，那時候，真的很有安全感。
也是在那段時間和修哥有聊天的機會，互動和交集變多，在他奶爸任務結束後，還能繼續聯絡。
到門市外的玻璃窗，等他發現我和他揮揮手，他就會出來和我聊天，很常跟著他走到辦公室，再走回門市，短短十幾分鐘，會嘰嘰喳喳的講不停，通常是幹話，可是感覺很輕鬆。
「妳每次都來一下下，而且都是上班時間，下次要好好吃頓飯」
「但我每次來都有來看你啊！很有義氣吧」
「好啦，妳回去小心，不要被拐走！路上有一些在找童星的」
「ㄟ太過分了吧」
一陣嬉鬧後便結束這段探訪。
然後我和竺去唱歌，等邱下班從桃園過來會合，還有陳，在我過完生日之後，她就搬到台北，實踐她對都市的嚮往。
晚上我們很接地氣得吃熱炒店，在台北不會騎車，所以也喝了點啤酒。
「要不要賭，我們幾個誰先結婚」
很像偶像劇劇情的開起這個話題。
「大家自己下賭注，萬一實現了要怎麼處置」
「我賭竺，永遠不缺桃花」
「我賭邱，她一定是安安靜靜閃婚那種」
「那我賭陳，她感覺是一言不合就結婚」
「我也賭邱，一定會給我們大驚喜」
「阿沒人要賭星喔」
「好啦那我賭星」
「不用這麼委屈！」
「因為妳感覺就是不結婚也沒差一個人也很好」
「好啦這我接受」
「但也有可能妳是大黑馬」
在酒精的催化下，這餐的快樂程度有平常的30倍吧！
跟熟悉的好朋友在一起，沒有甚麼禁忌，想到甚麼就說甚麼，這種感覺真好，至今還很懷念住在一起的日子。
回到竺的租屋處，老樣子我們用猜拳決定洗澡順序，很無聊的小事我們在一起就變得很好玩。
當然續攤場還是得有，啤酒配炸物，在大學時期對我們來說是種最奢華的享受。
大家彼此交代一下近況，我也告知了我們店要收掉的消息，和小寶的事情，將資料庫更新完成後，就準備睡覺，迎接隔天的旅程。
大概在中午和陳集合，一起吃了午餐後，我們到附近知名的城隍廟拜拜，明明還在花樣年華的女孩子們，居然在台北的行程是拜月老，現在回想，也是蠻奇耙的。
「親愛的城隍爺爺您好，我叫星，住在‧‧‧」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其實都不算大事，也是這麼挺過去了，我希望你保佑我身邊的朋友家人們，都要平安健康，能夠有力量迎接每一個挑戰，希望店裡收掉後，大家未來都能順利，至於我和小寶我已經沒有甚麼期盼，只希望能有一個答案，這樣就好。」
我在心裡這樣跟城隍爺爺說著。
祭拜結束後，我們看著烙印在各自手上的紅色印記。
「染最紅的就是最魯」
邱的手上幾乎都染上了，竺則是沒有甚麼顏色。
然後輕鬆地走走散步後，我們就解散，帶著滿滿的能量，再次回到自己生活的城市和崗位。
心情不好時，我幾乎會拒絕所有的聚會和見面，訊息也不回，就是搞失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而能見她們，就是我逃離黑暗最好的方式，每次見，每次都能有新的體會。
「好想繼續一起住在我們的小公寓」
也是我們很堅定的意念。
在工作之餘，把家裡的東西稍微過濾，常用的留著，不常用的打包，想著如果要回台南，有些東西也不需要帶走。
「你會繼續留在台中嗎？」
還是主動傳了訊息給小寶，只是這次不帶情緒，他回不回覆，也不那麼重要。
「還在想」他回了。
「有些東西如果你要留下來，我就拿給你，應該用的到」
「甚麼東西」
「垃圾袋、泡麵之類的」
「妳是要去哪」
問了。
「在考慮回台南」
已讀，沒有下文。
「妳把我朋友找出來」
過了幾個小時後，收到這樣的回覆。
「還在執著這件事？」我心想。
「告訴我是誰啊」
「朋友就是被妳弄不見的」
「干我屁事」
然後對話就中斷了。
其實我不知道他一直堅持是因為我的理由是甚麼，是因為那陣子太要好，所以它忽略了這個朋友，現在轉而責怪我嗎？
我不太理解，也不想再猜測。
在倒數的日子，帶著一點不捨、一點困惑、一點迷惘，又有一點點期待，這樣複雜的心情度過，說灑脫也沒有很灑脫，還是會在晚上想這些日子，喝一點酒，哭著睡著。
像是還在等甚麼，不敢下定決心。
那時的循環歌單有：It was May/柯智棠，圍牆/李玖哲，寂寞無害/艾怡良，不是我不明白/盧廣仲、梁靜茹。
像是信仰般的不斷重複撥放。
不是我不明白 這樣並不算太壞
懂得愛說來無奈 來自對你虧待
沒刻意掩埋 沒對他坦白 你還在
大概是接受了我們之間就這樣，沒有解答，然後形同陌路。
這次分開了會不會再見，會不會聯絡，都沒有可以抓在手裡的籌碼了。
說也奇怪，之前不管是離職、畢業，這種需要面臨分別的時刻，從來沒有這麼害怕，會失去其中一個人的時候。
一直都很跟隨緣分的我，這次怎麼就放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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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Taurus，想要說點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