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絕望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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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31

I live in that fish jar.

It’s filled with despair, and sometimes the despair overflows.

這三個月是在魚缸裡浮沉的生活。是隻在狹小空間裡躁動打水,然後背著光浮沉在隔著世界的那層透明邊界旁,畏縮膽怯的魚。在ㄧ缸混濁裡打轉的時候,也把遙不可及的大海那實質和精神上的寬闊無際拍打成泡沫,然後再目睹一顆顆破裂化無。

可這些日子卻從沒怠惰,缸裏的混濁不曾停止翻攪。不斷思考。不斷反芻,卻也曾嘔吐。第一個月問了自己,在生命抑或世界的範疇裡,最恐懼、最害怕什麼呢。第三個月的某個晚上終於有了答案。看文章的人不妨問問自己吧。值得思考,很有意思的。

雖然無論如何攪動,仍框侷在那缸濁水,可意外還是從裡頭揀出一些令自我心碎也憂懼的事實趨向。此時文字噎在喉間,說出看見那些關於自我不預期的改變,抑或期許改變卻仍舊維持原樣的那些,是殘酷也無情地令人失望。又或許我只是抱持與面對世界時,隔著那層透明邊界,擁有一致的膽怯和畏縮。

一如既往的魚。

在某些想法行為裡頭,發覺己身的腔室越來越狹隘。伴隨加倍的苛刻和嚴厲,彷彿失去曾經擁有的善待能力。而那些反應卻隱微透露出害怕的情緒,像藏在身後的手,顫抖的程度使其無法遮掩。我丟掉了好多連結,失能地不再照顧視線裡的每一段關係。心虛又無能的視而不見。生命的擁擠令我窒息-本就脆弱的呼吸系統在龐大的生命數量魚貫而入時,空氣變得極其稀薄,肺葉極力張展,欲求更多氧氣,可我已經被抽空到軀體乾癟,變成扁扁一片。“But I cut people out like tags on my clothing.”歌詞的說法相近,但可笑的是,對待衣服的標籤我卻會收藏在抽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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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心臟很空蕩,呼喊或尖叫的回音很清晰。因為太乾淨了,乾淨得什麼都不剩。究竟還有沒有能力擁有呢。「我覺得他必須要學著付出,才能感覺被愛。」常常想到曾經說過的這句話,反過來問自己現在還有沒有能力愛人,能不能付出。不過不是為了感受到愛,這只是一直以來都被我視為生命意義的項目之一,而如今卻迷失了。

極力避免稀薄的處境,我不停躲藏,閃避人群,後來甚至跨越過白日光亮的那段時間。躲開的那塊是赤裸裸的空白。那些光朝著生命軸的右邊遞增銳利,靈魂邊緣遍佈它們割劃的傷口,而且數量越來越多。有時候我無處可逃了,縮進自己裡面,但因為太常這麼做了,好幾次卡在腹腔裡,打了結,怎麼都解不開。只好剪斷它,但那代表得拾起片段,拼湊,重新生長。

然而,在這些不預期的改變裡頭,自我好似沒有因為些微的自私而成長堅強。無論是在慢慢嘗試去信任或予愛的過程,抑或在一次次自我重整的復癒裡,驚覺從前對於強大的想望跟勇敢的自以為全是過度膨脹。很多時候比誰都還草莓又脆弱,更發現這些年嚴格說起來根本沒有成長堅強,倒是把遮掩跟壓抑的展演演示得完美無瑕。甚至連自己都一同欺騙了。

發現並且承認自己還是容易難過實在令人心碎。抵達不了渴望的那一端,蹉跎在狼籍的時光碎片裡,大概只有落魄跟絕望不停成長。忽然想到齊克果Kierkegaard口中的絕望(despair ):「只要沒有真正擁有自己,就處於絕望。絕望的根源從來都是自我。」

Despair is self-destructive. But barely have strength to self destruct, and at the same time do not possess the choice to death.(絕望是自我摧殘。但幾乎沒有力量摧殘自己,同時亦無死亡的選擇。)

「絕望得連自我摧殘都沒有力氣。」

那天看到一兩年前寫的文章,說期許自己成為溫柔、透澈、強大的人。我愣在那兒好久,發覺自己徹底地走反了。再也無法溫柔,不停閃避、躲藏,邊緣也一點一點消蝕。只差碎裂了,你知道嗎。當有朝一日連主體都不再擁有能力給予自我那樣危脆的蜷縮庇護時,憂懼恐怕會吞噬那個懦弱微小的它。彼時我是不是就失去自己了?真真正正的失去自己了嗎?

可還好,在右端不見底、無窮無盡的絕望裡,依然能悲觀地自覺。在齊克果Kierkegaard的絕望裡,始終只有改變對自己的詮釋才有機會消減絕望。自知自我的絕望都是能逐漸將自己拯救出來的希望。自覺一直都是治癒的起頭。或許我應該持續相信而非全盤否定-基於絕望來自於人對於理想自我的不可能和有限性,去看見自己仍然在狀態裡有微乎其微的,不知究竟是成長,又或者只是改變的那些。如此便能拽留單薄弱小,卻因為自我對於永恆跟真理的追求而有的力量,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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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文之時彷彿重生。再次證明書寫之於我能避免死亡的有效性是極其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