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翻開新的一頁：遲來的別後感，給學生時代的最後註記。

與十五載的陽光、空氣、水告別

       在劇場下台一鞠躬，與公演團隊道聲再見，以為還能再見；還能回到教室上課；還能有一場隆重的畢業典禮，以為還能好好道別，祝福彼此：「珍重再見。」

      然而鋪天蓋地的疫情席捲小島，讓社會運作頓時失常，十五年來的校園日常嘎然而止，當每天都能夢寐以求的自然醒、床舖即教室、睡衣作制服時，我才明白過去能梳妝打扮，騎腳踏車趕路，從後門偷溜進教室的那些時光，都是得來不易的珍貴碎片。

      怎麼偏偏是今年呢?偏偏是我大學畢業的前兩個月呢?生命中的一個重要里程碑，求學路中的一個重要標記，本該被好好慶祝與留念，作了十五年的學生，想跟自己說聲：「謝謝，辛苦了。」

回顧我人生中克勤克勉從事的第一個職業：「學生」，那是斑駁的一段路。

        我作小學生的時候，稚氣的小聰明讓我維持著還算優異的成績；膽小怕事，總是守著規矩的我，在老師們眼中大概就屬於所謂的「品學兼優」，於是我很幸運的在低年級、中年級、高年級都各拿了一個模範生獎盃，以局長獎的成績畢業。感謝曾老師、沈老師、吳老師給予我溫暖而嚴厲的鼓勵，在我的心中建立起牢靠的一把尺，來衡量這個世界，來鞭策我自己。

      我作中學生的時候，班上有萬年的全校第一，學業競爭異常熾熱，每次都必須付出超越極限的努力與疼痛，才能在上位圈爭到一個名額，班上有三十八人，記得每回段考我大概都是第十二名（正負二）。為了這個成績，挑燈夜戰已不足掛齒，還為了更微不足道的自尊心，撕毀了一段本該持續一輩子的友誼，如今回首當年，真是愚蠢至極。當搭上會考的第一班車，我考得奇慘無比，家庭、友情、學業、身心都被攪得天翻地覆，那年國中畢業，徒留滿滿不堪。

       我作高中生的時候，在一所私立學校就讀，每天早七晚九，生存只為了升學。在那裡，所謂的「成績優勢」、「認真努力」都被輾壓成渣而不值一提，高壓的管教、高張的課程、高密度的考試塞滿了每一秒鐘，不得不繃緊每一根弦，壓抑住心理上強烈的不適，才能度過那段漫漫長日；火上加油的是，又是那該死的自尊心與自卑感作祟，糟蹋了在那地獄中唯一的光：「友情」。那年高中畢業，徒留滿滿悔恨。

       我作大學生的時候，不知是幸或不幸， 我選了無用之學作為我的專業，然而每個當下我都感到快活自在。四年來，我參加迎新、籌備迎新、打了三份工、修了第二專長、專業學程，修了162個學分，收穫了三個摯友(沒錯，這次我學乖了，沒搞砸)與一個摯愛。這是我求學以來，甚至是我人生以來，最珍愛的一段時光，因此當它被匆忙的結束，我才會更加不捨、難過與焦慮。焦慮的是，在我還沒思索清楚人生的下一步時，便被強行剝除「學生」這層保護傘，赤裸裸的面對現實人生，為此而來的焦慮與分離帶來的苦痛，讓搬回家的我夜夜失眠。大學畢業，是悲喜交加的。

      這篇文章作為我人生中一個篇章的結語，有眷戀不捨，有痛苦難耐，是給我自己作為「學生」十五年的畢業典禮，我很感謝自己這一路上都撐了過來，遺憾當初的許多不成熟造就的悲涼，並珍惜在這一路上獲得的養分。

       如今我的人生要往下個篇章邁進了，祝福我自己，也祝福你。

註： 本文於2021年九月撰寫，時隔大半年才發布，這半年來我開始了職場生活，少有餘力理出這些心情，便擱置至今。但我仍知時到今日清明，還是有些遺憾與懷念留在去年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