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天為止已經過了一年又六個多月,確切的時間已經無法記清,只是知道隔了很久了,但是還是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
今天跟朋友約好一起到藝文廣場參加活動,聽說是要裝死,從來沒聽過這種活動內容的人很多,我就是其中一個;一路上我們都無法掩飾參加的興奮,步伐越來越雀躍,連帶著聲音都高了八度,突然我看見一個人,漏了一拍的心跳要我警惕他。
主辦方一一核對每個參加的名字,他們說稍等衣服被染到顏色後要馬上倒地裝死,為了避免各位身上的衣服因為躺在地板髒了,會統一發放一件罩衫,請大家套在衣服的最外層。
等到所有人都穿好衣服後,主辦方突然打開廣播,尖銳的一聲後面連著的是「比賽開始」,本來默默站在一旁的一個黑衣男子,掀開披風大步走出人群,伴隨著驚天的尖叫聲,他拿著散彈槍在掃射,靠近他的每個人身上都染上了大大小小的紅色,我也被打中了。
打中的這一刻才知道,那個紅色不是鮮血,是像血的顏料顏色很深,原來「衣服被染到顏色」是這個意思,又一聲槍響,我的後背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原來「馬上倒地裝死」是這個意思,但是來不及躺下,第三聲又響起了,現在的我滿身顏料,而且感覺快被撕裂,那不是真槍,也沒有真槍的威脅力,但是它還是槍。
我倒了下去,那個黑衣人馬上徑直的跨過我,朝其他罩衫上沒染上色的人追趕過去。這一幕讓人不忍,他的步伐那麼的堅毅和果敢,前方的人就像看到魔鬼一樣死命逃竄,每個人都知道這個廣場就是個囗字形,一條路一直往前最後也只會回到原點,竄逃聲還在繼續,他們不知道那只是顏料,不是血,雖然很痛。
整個場景就像大逃殺一樣,我閉上眼睛轉過頭,才發現一開始的起點原來已經慘不忍睹,就像是天上倒下了滿盆的血漿,到現在還在流淌,難怪那些逃跑的眼睛裡都是惶恐,「叮」廣播又突然響起「時間結束」,原本躺在血漿裡的人們都紛紛站了起來,朋友從人群中跑到我身側。
「都沒有給我們時間準備就開始遊戲,真的是很糟糕。」
「我覺得好痛。」
「請各位有穿罩衫的參加者移步至離您最近的服務台更換罩衫。」冷冷的廣播聲,伴隨著咿咿呀呀的怪聲一同播出。
所有在場內的人依序更換了衣服,有些人抱怨著剛剛的攻擊太猛烈,身體都快散了;另一些人嘆息著沒遇到攻擊,很可惜。不知道還會有多少次攻擊,我轉著手腕心底明白等等的攻擊一定快開始了,放眼望去還穿著染色罩衫的人只剩不到二十人。
廣場很大,沒想到剛剛滿地的血漿著麼快就能被清除乾淨,換好衣服的人等著被追殺,朋友也在行列裡,我選擇一個看起來平坦的地面,直接趴了下去。
*
「第二位選手,請開始」這次換了一個帶有點興奮的低沈男聲,雖然比一開始尖銳的女聲好很多,但不免感覺到這次廣播員期待著嗜血的場景。
這次沒有人群尖叫奔跑,而是一個個突然的倒下,慢慢的身上出現像是綻放的一朵紅玫瑰,倒下的人越來越多,開始有人急中生智躲到了一旁的樹下,或是直接鑽進樹叢裡避免被射擊。一個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是他,原來他不只參加了這個活動,更是比賽裡追擊的角色。
我本來就是倒下的,如果忽略身上沒有那抹紅色外,我和其他倒下的人一模一樣。我聽著他的腳步越來越近,如果時間結束前,他走到我身邊會不會發現我身上沒有紅漆,會不會發現趴在地板投機取巧的是我。背部的肌肉就像痙攣一樣劇烈疼痛,他朝我開槍了,是狙擊槍。
兩個追擊者分別使用不同的武器射擊,只能使用一種武器,第一位選的是散彈槍,近距離攻擊力大;他選擇的是最擅長的狙擊槍,因為他善於隱藏自己,再遠遠讓每個人身上種下紅玫瑰。但是現在有很多人躲到了暗處,逼得他不得不從暗處出來,主動搜尋獵物,而我就是剛好被發現趴在地上裝死的獵物。
還好他沒發現我,能趴著真是最聰明的決定,不然現在痛的會是肚子,腳步聲走遠了,他去找其他的獵物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次的時間好長,背的疼痛一直沒有消減,原來在近距離裡被狙擊槍比散彈槍打到的感覺更痛,更燒心。周圍一切安靜,連樹叢裡稀稀地移動聲都沒了,這感覺就像夜晚來臨躺在床上的感覺,無止的安靜,所以我打算在次廣播前,睡一下。
「叮」在我快入眠的那刻「時間結束」,我聽到了,但是後背還是很痛不想起來,「請各位有穿罩衫的參加者移步至離您最近的服務台更換罩衫。」還是那個男聲,不過比剛剛的熱情少了很多,聽起來有點失望。
「萱,你幹嘛還趴在地上,第二場結束了拉,要去換衣服了。」
「你知道嗎?剛剛看到你躺在地上真的是太聰明了,可惜還是被發現了,我剛剛一開始就被狙擊了,超級痛的,沒想到距離很遠還可以這麼痛,這槍真不是蓋的。」
「你快點拉,等等就是最後一場了,趕快換好衣服才能開始啊!」
「恩。」背還在痛,朋友說的一句話我都沒有聽清楚,畢竟她的聲音混雜在人群裡,又沒有廣播大聲,根本無法被理解,但我知道要換衣服,廣播說了跟剛剛第一場的話,所以就算沒聽清楚,也知道要幹嘛。我把手撐在服務台的矮櫃上,第一場那種被撕裂的感覺還在,第二場痙攣的感覺也還很強烈,其他人換衣服的速度也變慢了,大家都一樣很痛吧?
*
因為花了很長的時間更換罩衫,每個人休息的時間也變向加長了,現在全身上下唯一不會痛的地方是雙腳,心裡暗自決定等等看到追擊者我就要往反方向跑走,免得再受苦了。「第三位選手,請開始。」還是那個男聲,不過變得極度不耐煩,像是抱怨所有人換罩衫太慢了,有些人罩衫只穿到一半就聽到廣播,急急忙忙的隨意拉一下,下擺還是捲在腋下邊。
這次的黑衣人手上並未拿任何武器,他開心的在場裡跳來跳去像是在挑選一件自己最滿意的開始下手,看著他往前跳去,我馬上向後跑,用盡所剩的力氣帶動兩條雙腿。突然,我飛了起來,是黑衣人雙手緊抓著我,我們兩的都飛在空中。
「想跑去哪啊?」
「你⋯⋯」聲音剛出,我們就落回地面,我拉起了罩衫檢查了雙腳,用手摸了心臟,發現它還在顫抖,確認了我還活著,便看向了身穿黑衣的追擊者,他對著我微笑,如果沒有黑衣他就像沙灘上的陽光男子一般,不過現在他的笑還是很吸引人。
「你不躺下嗎?」
「我又沒被你攻擊。」
「再仔細看看。」
剛剛忙著檢查自己的身體,完全忘記檢查罩衫上是否有紅漆,我雙手舉高轉著下擺,完全沒有看到一點紅色的痕跡,準備抬頭反駁時,看到雙臂上都有隻大大的血紅手印,這是他剛剛抓著我的地方,我疑惑的看向他,微笑還在,然後舉起了一隻手對我搖了搖,轉身留下一句「再見。」原來他的武器是雙手。
第三場很快就結束了,我的心還在顫抖,那次的空中飛躍,追擊者是有機會攻擊我的,而他只是留下痕跡,不只在罩衫上,還有在心理上那層恐懼揮之不散。
*
「剛剛你飛到空中那瞬間,真的很帥誒,追擊者舉著你在空中旋轉,就像瓊瑤一樣。」
「所以在別人眼裡看起來很浪漫嗎?」這是內心的話並沒有脫口,我只是給朋友一個微笑,她又開始說個不停,無限延伸自己的幻想。
「各位參加者若有感到身體不適,請移步至醫療室,將會為您做完整的處理,謝謝。」
廣播再次響起,這次換回那個尖銳的女聲,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活動果播員要換來換去。我們跟著人群走到了醫療室,朋友是陪我來的,她認為留下一點瘀青和疼痛,可以出去跟其他人炫耀,畢竟這個活動非常神秘,也不好報名。但是我全身骨頭就快散了,如果不能馬上好,至少給我一點止痛藥。
醫療室裝潢得就像酒吧,我被分配到吧檯前的位置,工作人員給了我一條駝色的毛毯,和一杯剛泡好的巧克力,吧檯裡面那側的牆上滿滿的藥品,但是檯裡沒人,有很多裹著駝色毛毯的人都在等待,因為聽說醫療室的工作人員都是數一數二的美女。
平常我一定也會為了看美女,故意把自己弄傷,但是現在我真的太痛了,只想要安安靜靜地拿到止痛藥就好。所以我背對吧檯看著人群,一口一口喝著巧克力,不知道是巧克力原本就有止痛的功效,還是他們在裡面放了藥,越喝身體越不會痛,我慢慢地享受這個時刻。
又是熟悉的腳步聲,原來他也受傷了來到醫療室,他的毛毯是黑色的,因為他是追擊者,很多人開始歡呼他的出現,對他說剛剛被他狙擊的感覺。我的面前出現了一條通道通向他,他緩緩地朝這裡走來,躲不過了只好低下頭假裝累到聽不到看不見了。
餘光裡看到他那雙黑色的靴子停留在我的腳跟前,不知道他在看我還是看著吧檯。一旁的人開始議論紛紛,因為他的手覆在我拿馬克杯的手上,他的手還是很溫暖,內心已經顫抖不已,但我極力克制手別顫抖,我知道只要我一抖就會想撲進他的懷裡。一下子就像是過了很久,他後面的工作人員催促著他往前走趕快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在那雙鞋子踏出的那一刻,工作人員嗤聲我的行為。
「自以為是誰。」
「前女友。」這句不是從我嘴裡冒出,我還在揣著顫抖,是他的聲音,像以前一樣的沈穩堅定。
那句話很小聲,但有聽到的人全都抽了一口氣,我也抽了一口氣,那口氣就像漣漪一樣,傳遍了整個醫療室,說完他就離開了,那個工作人員跟在他的後面。從頭到尾想要裝不認識的我,完全沒想到他那麼坦然的說出了,認識,有關係,也沒關係的心境。
朋友跑到我旁邊,小聲的確認剛剛事情的真實性,但她的聲音已經大到所有人都聽得到了,我一口喝完手裡的巧克力,拉著朋友的手就要往門口去,這時候撞上了一面牆,是那第三個追擊者的胸膛,他的臉上還是帶著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