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高鐵,阿乾在老地方接我回他家。
「現在還痛嗎?」他問。
「現在不痛了,只是吃東西可能還會再痛,我先吃看看維他命果凍,再看情況。」我回。
接著我描述了醫生的診斷,要住院的事。
「現在去急診可能也只是檢查,就先在家休息觀察吧。」阿乾說。
雖然好像違反了跟痞痞醫生說要再去醫院的承諾,跑了兩天醫院的我,也暫時不想去。
『醫生也說感染指數不高,應該會慢慢消炎吧。』我樂觀地想。
到了阿乾家,一如既往的媽媽、爸爸、大姊一家、二姊一家,一坨人在家。
『伯母會不會覺得我身體很不健康,不適合當媳婦啊?』
這個想法只存在了一瞬間,因為大家都很擔心的問候,覺得很不好意思。
吃完果凍,我就睡著了,等我醒來已經是深夜0點了。
阿乾睡在我旁邊,忽然肚子一陣痛楚。
『現在發作!?』
掙扎著起來上個廁所,發現尿液顏色很不對勁,想起醫生說有一點黃疸症狀。
膽就算了,如果影響到肝,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扶著肚子忍痛,也不知道該不該叫醒熟睡的他。
這時,阿乾動了動身體,見他有醒來的跡象,微弱地推了推他。
「可以帶我去醫院嗎?」我問。
「很痛嗎?不然先吃止痛藥,明天再去醫院吧?」阿乾說。
我愣了一下。
「但是尿液黃黃,可能是黃疸變嚴重了,而且止痛藥不是止痛膽的吧?」我虛弱地說。
「妳一天也沒喝多少水,會黃黃正常吧?」他說。
見阿乾連續說了幾句無用的垃圾話,肚子更痛了,帶著深深的絕望。
暫時也想不到有什麼話能夠讓他改變主意,我就不說話了。
過了不久,阿乾轉過身。
「去醫院要帶什麼先準備一下,等等我沖完澡就出發。」
我有點意外他改變主意,話說,為什麼要先洗澡呀?
到了樓下,阿乾交代我要走後門出去,因為前門外有鐵門,升降聲會吵到父母。
『這時候還在意會不會吵到父母!』
雖然不爽度已經拉到MAX,但是因為肚子太痛,連脾氣都發不起來。
整個人無力到後門都推不開,加上心情涼涼,推到一半,倒在地上蜷曲。
「很痛啊?」
阿乾拎著我的鞋子走過來,他的表情沉重,我也辨認不出來他的心思。
到底是關心,還是覺得麻煩?
在車上,我們兩個都沒有對話。
---馬偕醫院---
因為不能把車丟在急診入口,我先進了馬偕醫院的急診室,排隊掛號。
馬偕醫院的掛號櫃台設在院內,所以這次沒有被趕出去。
疼痛加劇,排隊到一半,只能蹲在地上等掛號。
前一個排隊的家屬嚇到,說要幫我掛號,讓我先去椅子上休息,這時候阿乾來了,代替我掛號。
跟護士簡單描述症狀,將小港醫院的診斷報告跟光碟都交給她之後,她立刻安排了病床,準備抽血跟輸液。
過了好一陣子,幾乎是要了命的疼痛,在拍完X光之後,騙人一般地消失。
連止痛藥都沒有下。
我轉過頭看了阿乾,他說了一句「好冷」。
「晚上莫德納的副作用發作,發燒畏寒,才緩和了一些,妳就叫醒我了。」他說。
謎底終於揭曉了,他出門要洗澡的原因是要盡可能降溫,以免會被體溫檢測攔下來。
啊,他那時有說,只是我肚子太痛,覺得只是藉口,而沒當一回事。
「急診室冷氣好強,出門太慌張,外套穿太薄,又開始有點畏寒了。」他說。
莫德納第二劑的副作用很強,新聞都說爛的,只是竟然會在這麼不恰當的時間發作。
我握住他的手,有點冰。
『如果那時候,我繼續在家裡忍耐會不會好一點?』
既然一小時後我就會痛楚好轉,拖到早上再就醫好像也沒差,不用拖著兩人受累。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應該會埋怨阿乾很久吧,這麼想,是不是有點自私?
「我上去病房之後,你就先回家休息吧。」我說。
依照上次就醫經驗(一年多前就是在馬偕),而且在高雄就已經確實拍到膽結石的位置,說建議切除膽囊,一定會安排住院。
記得上次的進度很快,不用等太久。
「說不定上去就要開刀了。」阿乾邊說冷,卻還是ㄍㄧㄥ在原地。
我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躺下來,然後就睡著了。
跟預估的不同,直到清晨,護士才來做肺炎的篩檢。
因為疫情的關係,必須通過核酸檢測才能上去住院樓,而且規定只能一人陪病,不能探病。
若中途要換人陪病,需要自行支出核酸檢測的費用。
「你要我陪嗎,還是要你姊姊陪?」阿乾問。
我有一點猶豫,不知道要住院幾天,他工作怎麼辦,姐姐工作又是超商店員,恐怕不行臨時請假。
「陪病可以不是親屬關係嗎?」我問。
「可以啊。」護士回。
「要開刀的話,不是要親屬簽手術同意書?」我問。
「本人簽就好了。」護士回。
怎麼跟上一年說的不同?
上一年只做內視鏡就堅持要親屬在場,說萬一刺到腸子,要實施緊急手術,本人卻昏迷的時候,需要家屬代簽。
這次怎麼不用,難道是這次的醫生對手術很有自信?
還在疑惑中,護士又說了。
「因為疫情規定,陪病之後,不能中途離開又回來喔。」
今天是星期日,手術安排在今天。
上一年我也是只有手術時候才讓姐姐陪病,星期一早上就能讓阿乾回去上班。
「手術完要人照顧啊!」他說。
最後決定多留一天再看狀況。
終於等到9點多,外科醫生說明手術流程。
腹腔鏡,阿,這個我追過X女醫很熟,就是只會有3個洞的術式。
但是沒想到外科醫生速率極高,立刻預約到手術室,我只能囫圇地簽屬文件。
想著終於可以上去病房,停下來的地方竟然是手術房前。
『疑!這就要開刀了!?』
麻醉醫師走出來,這光景像極了姊姊要剖腹產的時候。
開始慌張了起來,日劇是怎麼演的?
推進手術房內,只有幾個護士跟麻醉醫師,醫師向我說明會幫我做全身麻醉,麻醉的流程等等。
為了減緩緊張情緒,故作幽默地問醫師。
「你會在我耳邊說123嗎?」(from 醫龍)
「不會~」
醫師微微笑,總覺得他的笑容有點腹黑。
麻醉一開始,立刻開始擔心,萬一睡不著怎麼辦、中途醒來怎麼辦?
等我恢復意識,手術已經結束了。
肚子爆痛。
結束了?我連外科醫生的臉都沒看到?我的膽呢?
手術的一小時直接空白,完全『記憶斷片』。
還在一臉濛,就被推到病房。
忍過最痛的移床之後,有種被詐騙的感覺,日劇明明演的好像腹腔鏡沒有很痛的感覺!
肚子還多了一個引流管的洞。
雖然手術之後就可以吃東西了,我完全沒有食慾。
阿乾因為核酸檢測的結果還沒出來,所以暫時不能到樓下的美食街。
這時候才知道,等到核酸檢測確定陰性之後,就可以離開醫院再來病房。
之後幾天,阿乾下班可以再過來醫院。
還好住院病房可以拿棉被,至少莫德納的畏寒症狀可以好一點。
因為保險最多只能給付到雙人病房,只比健保房多了一台電視,所以這一次就住健保房。
防疫規定也是有好處,陪病只能一人,就比較不會互相打擾到。
痛到不想動。
還好一年前沒有動手術,不然痛到上廁所都需要人攙扶,還安排我在離廁所最遠的病床(我得罪誰?)。
單身的時候可以逞強,一個人可以過得很爽很舒服,但是一旦生病沒有人陪,真的硬撐不了。
雖然就算脫單,對方也不一定會送住院跟照顧,畢竟不是親屬關係,也不能強求什麼。
在醫院幾乎每個人都誤會我跟阿乾是夫妻關係,除了醫院的文件需要之外,也懶得糾正。
這應該不會是我最後一次住院。
因為女人一定會因為生孩子而住院,好像是神明冥冥之中做的考驗。
阿乾連續顧了兩三天,我開始可以自己走去廁所。
「你今天晚上會來醫院嗎?」我問。
他如果想要休息一晚,我也是沒什麼問題。
「我不來,妳晚餐要吃什麼?」阿乾忿忿地回,好似我說了廢話。
不是,可以提早跟護士訂餐啊,一年前就是醫生幫忙訂三餐的。
忽然又搞懂了,我,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稍微撒撒嬌,不那麼堅強也是可以的。
想到這裡,覺得自己好幸運,回憶起跟他的相遇,很多湊巧、很多偶然。
真的是感謝神明冥冥之中的安排。
---出院趣事---
早晨,外科醫生看了一眼我的引流管。
「拔完引流管,出院手續跑一跑,就可以領藥出院了。」
內心大喜,馬上又膽寒一抖。(註:此時已經沒有膽了)
等等,引流管要怎麼拔?
不一會兒,一位看起來很資深的護士走到面前。
直接在這裡拔?
我緊張地蜷曲起身子。
「妳不會是要直接把管子拉出來?」
「怎麼會,固定管子的繩結要先剪開呀。」護士慢條斯理地剪開。
「妳不會是要直接把管子拉出來?」我又驚恐地問了一次。
護士沒有表情,抓住了引流管。
「深~呼~吸~」
此句一出,我就知道不妙了。
啊啊啊啊啊啊~~~~~~~~~~~~~~~~~~~~~~~~
管子拉出來了,我的靈魂也出竅了一半…
(完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