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

    反覆輸入密碼，卻始終打不開line的解鎖畫面，我望著解鎖畫面發楞，過了幾秒才想起，我換掉了密碼(密碼是她的生日)，在確定要分開的那天。

    剛發生的那幾天，晚上總是失眠。早上起床的時候，還是會慣性檢視手機訊息，有沒有來自她的問安，先是望著發亮的螢幕茫然，再被自己的慣性行為給惹笑。前往浴室盥洗時，會先在鏡子前，跟自己道聲早安，因為那個制約我問候早安、晚安的人已不在。

    我以為失戀是整天被愁雲慘霧的情緒給包圍，但其實不然，情緒的起伏很大，有時候覺得自己從此無敵了、有時候又覺得自己脆弱無比。日常依舊是運行如常，會因為晚上不小心睡著了，或者肚子感受到飢餓，而感到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因為悲傷而對一切感到麻木，儘管對任何事仍提不起動力。

    起初，昭告了知道這段戀情的所有人，分開的消息。我完全無法細談這件事，因為不管是告訴自己或是他人這個事實，都讓我覺得難過不已。但我知道自己不能不去談這件事，一方面是希望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另一方面，我怕傷口潰爛，當我無法談起這件事，它就永遠無法成為過去。

    見過對方愛過自己的樣子，其實可以很容易辨別對方不愛了的模樣。只是更早之前的我，以為一切尚有努力的餘地，才會在此徘徊、掙扎不已。還是要努力的吧？才能發現自己可以為此成長到何種程度。還是要掙扎的吧？才能看清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

    周遭人給了我很多幫助與支持，或陪我聊關於她的事情、或陪我聊不關於她的事情，我知道他們的原意都是陪伴。更甚於，有朋友帶著飲料和巧克力來探望我，陪我聊她的工作、日常瑣事、伍佰，待她離去後，我在裝著巧克力的袋子裡，發現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

    「不用學著堅強，我們都會在。」有股熱氣，匯集在眼眶。

    起初被淡淡廢廢的空虛感給充盈，想把自己限縮到與外界隔絕，連悲傷都嫌得蒼白且無力。而原以為只是複製貼上的日常，反而讓我像復健一樣，從工作、運動、與人的對談中，一點一滴地揀拾起，以為全然破碎的自己。就像泡茶時，茶葉在熱水的注入下，從蜷縮的模樣，旋轉而逐漸開展，我也學著把自己伸展開來。

    從那天起，我開始每日撰寫日記，把睡眠、飲食狀況、心情，以人類觀察的角度細細地記錄下來。我明白，不論是因為想起過去美好回憶而感傷，或是走在雨夜裡，看樹影隨風婆娑、感受仍顯微涼的風，因一切備感閒適的自己，每一時刻都是真實存在的。一如天氣變幻之多端，卻無一不真實，任情緒在自身隨意流轉。

    失戀就像疫苗的副作用一樣，每人的症狀、感受的痛覺不一，卻又如人飲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曾經，我也天真地設想自己可以回到過往沒有她的生活裡，沒有她也同樣活得滋潤的生活裡，卻發現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現在的我盛滿著相識、相戀到分離的回憶，而那已是我生命不能割捨的部分，我所能做的只有帶著這些，繼續往前進，如此而已。

（小時候看王羲之寫下：「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我總覺得格外地酷和氣派。結果自己寫文時，卻總只假設那個「覽者」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