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自我穩固作為完整愛之前提
2023/01/30-03/29
許久沒有成篇的文字產出,因爲前段充斥矛盾的時日裡,無法延續過往必須將每件事情收整至精簡結論的習慣,更甚至所有未解在不停疊加的同時,最終至我於一片混沌與紊亂中,經歷著自我空間上處於從未經歷過的矛盾與脆弱。然而,並非否定這段時間之中那些好的時日,甚至其實很多,比從前的過去更多,也可說是從未經歷過的好,只是在這般好之下隨附許多過去的未解與未來的待解。這也大概是第一次這麼赤裸地面對自己,卻同時如此看不清楚、不認識自己。
過去總以為對自我的掌握夠多,可那僅止於將一切具風險的人事物排除,封閉於安全固態的環境裡,此事實才成立。過往習慣為自己建構的安穩與確定性漸漸被打破,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拆解與重建,卻也在此時真正理解到,那些總被過分強調的波動,抑或形塑的堅固與扎實,都是自欺用的保護,而我也真愚昧地被自己欺騙。同時理解到,那些所謂溫柔與同理的能力,皆是在自我尚未脆化、動搖前,穩固之時才得以一同穩固的——儘管能是一種非本真的樣態。面對一個過往無法接受而以自欺包裝起的樣貌浮出表面,多於他者看法的還是自身的感受。面對被拆解的現實,無意義的反擊——情緒上的自我保護意識,其實也只是為了留下本就很少、很少的自己。
還記得某天晚上與他的對話中,覺得自己實在太過裸露,而那種裸露揭發了匱乏,羞恥將我推向不見天日的洞淵——畢竟過去能讓自己還站得起來的架子都已倒塌,失去佯裝,連我都得見著那樣破碎潰爛的自己。所以那些時候,自己才變得好大好大,佔據了視野的全部。都是因為內在空虛,沒有自己。
對這般後果的懼怕,我必須面對一切看似無解的處境。這才是此議題有其被討論之急迫性的原因。回到情緒對象,回到對關係的保護。儘管當下有著最多的自己,可最重要的仍舊是在穩固自我的反擊發生之時,保有意識。它所能造成的傷害是無侷限性的,時間上則能永久蔓延。無論對象,抑或關係本身,甚至其將最終以一種有愧之感回到自身。這說來實在醜陋,雖解釋了些什麼,卻也無意抹滅了什麼。不只是保護用的自欺,甚至包含長久以來仰賴的希望與信念。
想到卡繆在《薛西弗斯的神話》中對於哲學家們之「思想的跳躍」的批評。他說面對理論中未能更深入被推論的不確定,哲學家們將其神聖化,由此將那些本該是不確定、不穩定的事物轉為現實中另一端的希望。這如是規避心態所致,在這裡建立希望,也是為了在有限的世界中鞏固存在意義。然而,無論是哲學家思想的跳躍抑或信仰者寄託於宗教,寄託或者規避的心態都讓屬於自我的生命意義之決定權被交出去,偏離了自我,更不可能是本真的樣子,亦更不會是一種自由。
如同過往我口上說著的信念、文章中寫著的期許與堅持,多數時候都反映了內在對事實性之不可能的逃避,透過書寫和不斷反覆的確立,建立希望,鞏固意義。而無可否認多數時候希望的建立有其遮蔽部分現實的效果。
「2022/07/23
一直以來說著『死去的』、『敗壞的』…諸如此類的字眼時,內心從來沒有真正這麼認為過。總是可以將這一切都切割成各個面向、不同層次來討論,無法解釋就予以模糊化的處理,躲避著真正死亡的可能性。因為那有著太多的象徵與意涵,也關聯於生命最大的恐懼和對自身的期許。雖然這樣的心態確實讓某些時期變得容易,無論作用於自身或者他人。但它的存在——拒絕面對同一性的被摧毀、某些信念力量的抵消、存在不確定性的不可控…,也是一種障蔽。在沒有認清其存在之事實前,從來不可能真正突破或者抵達。」
其實一直以來這些都是被清楚意識到的。
「價值源於意義。」
建立希望的需求正是源於低落價值,此乃需回推於意義的空缺。自我的匱乏衍生出對意義的質疑,匱乏也會使意義過渡往價值的途中產生困難。抵達價值真正被穩固形塑前的路段有太多障礙,更具體來說會是許多苦痛與絕望。不只是起點的匱乏如鬼魅般不停旋繞於腦中的提醒,更是在一次次的提醒裡堅固那本該被打破的匱乏。因此選擇了其他路段,如純粹規避,或者為了支持規避心態而建立的希望。
然而,似乎僅有誠實面對,不只是字面的自我,同時包括人的有限以及人與世界關係裡的荒謬,這一切才有其被開展、充實的可能。與此同時,不可忽視價值正是源於匱乏,因為匱乏所以才有價值。倘若一切都是充盈,意義何能被凸顯,就更無所謂有無價值了呀。
僅管處於這一切龐大繁雜的矛盾處境之中,我還是很幸運。
那天早上和你分開以後,忽然意識到自己在面對你時是何其銳利且苛刻,你卻恆常溫柔地面對我的尖刺,更以一種固液態的方式——保有固態向內緊縮的厚實包覆性,亦有液態無限延展的那種輕薄,照顧著我。「我更應該要讓你知道我在這裡,我在等你回來。」你說。
這段時間以來在面對自我時,確實是從未經歷過的紊亂與無助,卻也是因為你,我才得以在這些崩塌之下學習,在生命中愛和死的擾動裡重新定義、體驗許多事情,更深信在這些紊亂結束以後,我會真正的更靠近自己。是你給了我這些信念。然而,關乎自我的議題,真正的完整與重建從來都只能回到自身找尋解方,同對愛與關係的保護和要求的抵達也是一樣的。無論你為我確立了多少我之於你的意義,回溯我對自身價值的意識,唯一可觸及的端點便是先於他者前的自我穩固,如此便能確保在面對關係時得以幾近全然保有出於善的維護之心,而那是最能夠貼近地理解愛的唯一途徑。這是你教會我的。
那晚你對我說,或許其實這段時間我是最靠近自己的,只是因為相比於過往,那些被阻塞和刻意掩蓋的需求與感受重新冒出頭以後,我覺得紊亂、覺得陌生,但其實那些才都是組成我的部分。「我會陪你一起找到你自己。」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