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白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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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序進入了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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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木逐漸凋萎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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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少女正徘徊在山腳下的林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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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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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右手捧著枯材，左手提著竹籃。望了望籃子裡頭，只有幾朵野菇、幾顆果實，今天尋覓了半天，連一株野菜也沒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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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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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份量在平常時候，她一聲都不會埋怨，但是一旦降下了白雪，那麼森林中就不會有野蔬能夠任她摘取了。她得在大地被白雪覆蓋前儲存糧食，作好過冬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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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想，她不禁怨恨起朝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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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父母雙亡之後，她便專心處理他們的後事，對於朝廷從來沒有一點憤恨之心。但是一看到今天自己孤獨一人、家破人亡的處境，終於感到悲從中來，更無法原諒那些草菅人命，間接害得父母病死的節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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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懂政治，也不想管皇上是怎麼想的，她只是質疑：為何朝廷要放任那些藩鎮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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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宗之後，節度使因擁兵自重，開始形成劃分地方的割據勢力。一直到現在的僖宗掌政，歷經了約一百多年，藩鎮割據的問題只是越來越惡化，百姓生活在藩鎮作亂的陰霾之下，更是怨聲載道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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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藩鎮割據者為了儲備能與中央對抗的武力，徵收士兵、加重賦稅，甚至連年征戰，使得人民流離失所，天天過著恐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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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兒打從出生開始，就隨著父母為躲避戰火而四處遷徙。直至現在所處的這座水邑，由於土壤貧瘠、水災頻繁，變成藩鎮割據者疏於管理的一塊地，生活終於較以往平靜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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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道，她的父母還是因為戰爭的緣故，而病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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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兒甚至還隱約感覺到，說不定爹娘是早在定居水邑之前，長期為了繳納重稅，而積勞成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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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則兩名正值壯年的健康男女，怎麼會這麼捱不過傳染病的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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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裡，她終於遏止不住傷悲，眼眶迸出了一顆顆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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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女孩只是倔強地伸手用力一擦，拭去臉上的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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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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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她脫離思緒以後，才發現自己早已遠離回村的路，不知不覺中正往反方向──林子的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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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麼會這麼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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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不快回去就要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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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森林裡將會伸手不見五指，出門時並未把油燈帶出的她，到時候一定會迷失在黑暗中。除非巧遇恰好路過的旅人指引，否則一個姑娘家身處夜晚野獸環伺的森林，還難保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她抱緊木材與竹籃，抬起腿，小跑步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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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一道白影閃過麟兒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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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定睛一看，是一隻毛皮雪白光亮的狐狸。牠嘴中叼著一隻一息奄奄的兔子，正往前方的樹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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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白狐所經之處，卻留下一點一點的血跡，沾在枯褐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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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狐狸？好少見的毛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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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兒想都沒想，便跟著鮮紅的斑點追了前去。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下意識想這麼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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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真的是好奇心作祟吧？連該回家的這件事都被她拋在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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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循著沿路所留下的斑斑血跡，麟兒出了林子，來到一處她從來不曾見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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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一條緩緩流動的清澈河水。還未完全落下的夕陽，將之渲染成了橘紅色，金光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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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旁兩側皆長滿了挺而直的大樹，枝頂紅葉及黃葉滿佈，一陣微風襲來，便有無數落葉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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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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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兒忍不住開口讚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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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只如此。奇妙的是，現在早已進入秋季了，其他地方皆是萬物凋萎的光景，為何這裡仍有如此美不勝收的景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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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美景令人心醉，不過麟兒沒有多加停留。她還記得自己原先的目的，低頭瞧了瞧遍佈落葉的地上，果然還留有紅色的血跡。即使白狐的腳程沒有她想像中的快，但如果缺少血跡作為指引，那麼她還是無法跟到這個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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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著走著，路旁的大樹漸漸稀落了起來，她也發覺不知道從何開始，多了裊裊的白霧環繞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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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覺得有些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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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縮緊身子，起先追逐白狐的玩心也隨著天氣的變化，慢慢冷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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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別再玩，趕快回家才是。在麟兒這麼想的當頭，她乍見一棵古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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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棵古木不像剛才路旁的大樹高而挺直，還歪斜地佇立在路旁，但吸引麟兒目光的並不是這些，而是它粗壯的軀幹和底下的樹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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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狐的尾巴正恰好要縮進樹洞，沿路的血跡也確實隨著牠進入了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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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兒快步上前，將頭探入洞中，期望能為她的疑惑帶來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