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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窩白色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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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數,共有三隻小狐狸。牠們一見到白狐歸來後,便興奮地四處亂竄,並奔上前去,爭先恐後地想吃牠嘴裡銜著的兔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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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兒循著血跡滴落的軌跡一路回到白狐的身上,才知道為什麼牠跑不快,甚至能讓她趕上的緣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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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的右後腿已經皮開肉綻,正不斷滲出鮮血。傷口內隱約還見得到粉紅色的肌肉,實在讓人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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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了下來,以一定的距離觀察牠腿上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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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似乎是撕裂傷⋯⋯大概是捕獸夾做的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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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兒喃喃自語道。但白狐像是聽得懂似的,轉頭回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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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家人呢。牠縱然被捕獸夾抓住,依舊不顧腿會被扯傷,也要將食物帶回巢穴,只為填飽孩子的肚子。何況在如此蕭瑟的日子裡,小動物的蹤跡銳減,更不容易尋覓獵物了。看到這樣的情景,她不禁心生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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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鱗兒的肚子發出一聲「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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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會兒,隨即笑了出來。這提醒她時候不早,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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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認為我想吃你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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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瑟縮在白狐後頭的三隻小狐狸,又望向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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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治療你的腿傷,你願意跟我回家嗎?我想,一直拖著跛足也不方便找食物給孩子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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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確實是由衷地說出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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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並不完全是她的動機。她也明白,自從父母過世後,自己便孑然一身。依照她的身份及背景也難以找到門當戶對的夫家。雖然水邑的民風純樸善良,但不免還是會有些認為她剋死雙親的流言蜚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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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蘇家夫婦是被他們的女兒剋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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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聽阿桂說是傳染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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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得了病也不會這麼湊巧吧!丈夫死沒幾天,妻子就跟著他歸西了,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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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我是不會讓兒子娶那種女人的。剋死了自己的父母,誰知道還會不會來剋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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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那個不肖子前陣子還說喜歡她,我馬上罵了他一頓。真不知那女人給他下了什麼迷魂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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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該不會是狐狸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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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哈哈哈,說不定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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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真虧妳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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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如此類的八卦,直到現在,偶爾還是會在某些三姑六婆的嘴裡,輪流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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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麟兒也僅能將這些酸楚往肚裡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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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隔壁失憶的老爺爺總是將她錯認為自己的孫女兒,即使鄰家的大嬸總是會親切地對她噓寒問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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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免還是感到孤單。是失去家人的孤單,也是身為一個女子,面臨不公批評、異樣眼光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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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只希望有個伴能夠陪陪她,就算是動物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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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柔和的語氣徵求牠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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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擔心。如果你願意跟我走,我也會帶你孩子一同回去照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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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雖然無法答話,但牠靈動的雙眼眨也不眨地回望她,若有似無的想透露某些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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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張開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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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對身後的孩子舔了舔額頭後,走向她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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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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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上的白雪開始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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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邊的融雪化成了泉水,沿著溝渠潺潺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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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兒倚在窗邊,望著屋外初春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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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芽萌發,鳥兒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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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輕輕地駐留在屋內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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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頭,瞧向茶几下的四個小傢伙。白狐用牠的尾巴蜷著小狐狸,趴在麟兒替牠們準備的毯子上,睡得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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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淺淺地揚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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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一個月前,白狐的腿傷便已痊癒得差不多了。但牠似乎明白麟兒寂寞的心情,始終沒有返回森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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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星期前,麟兒說為了牠們好,要趕牠們回家。可白狐及小狐狸離開後沒多久,卻又折了回來。碰到這樣的情況,雖然無奈,但另一方面又令麟兒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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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待在蘇家療傷的這段日子裡,麟兒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讓牠們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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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白狐這身奇異雪白的毛皮,不僅容易引人側目,可能還會招來不肖之人的覬覦,進而危害到牠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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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她所願意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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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走向存放糧食的角落,拿起一籃甘藷,開始削皮,替晚餐作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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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她以為這樣平靜的日子,是可以一直持續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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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半夜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