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右端的隕石坑
2024/06/25-06/28
放下箱子以後的生活,我不再繼續尋找組織結論的材料與內容,空下了雙手,卻偶爾還是會正反面的翻看,以嘗試理解這全新且不熟悉的生命軀殼——在混亂中撿回的一條碎散的命。每個當下總在確知是自己的同時,還能在無數個瞬間假想如果這不是自己(對確知事實存有部分性的不熟悉,基於自身與事實之間存有距離而得以作出假設)。大多時候腦中的思緒就像水面上浮起的小泡泡那般輕而無聲,一些不經意冒出、不預期浮現的困惑。而我以為日子就會以這般程度的穩定態持續下去,畢竟箱子都沒了,我也用不著找尋根本不存在的事物。卻在以為最平靜的時候,震盪般地經歷了在紊亂的宇宙垃圾裡無重力的撞擊與探索。起初一點也不痛,也不會流眼淚。
睡了將近一個月的好覺,逼近月底的這個禮拜卻忽然有好幾天的夜晚都失眠。明明已經安穩了很久,卻好像有一種說不上源頭在哪的力量牽引著我變得焦慮。無法得知從何開始、為何開始,這份焦慮因為一種懸置性卻最終仍然成為壓倒我的,一根沒有形體的稻草。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那種力量與你的狀態有關,或許我甚至不應該去假設你現在過得如何。
平躺著無法入睡時,我會嘗試朝腦海裡的時間軸右端走去——如果左端不是一個選項。確實已經許久沒有關照右端的生態,回來的當下覺得一切都極其陌生,甚至也記不得最後一次來訪是什麼樣子。最近的右端是一種宇宙深層的黑灰色,存在多度空間,能夠釋放也適合躲藏。最奇怪的是,特別安靜的片刻我總會察覺到看向右端遠方的視線有一塊黑色陰影,好像是為了刻意遮掩些什麼而有的黑色色塊,又或者只是因為純粹虛空而留下的一團黑。一開始我只敢站得遠遠的看,後來嘗試靠近,最後才發現原來是個隕石坑。曾經花上一個小時在周圍探勘巡邏,它的圓周卻大得在失去意識之前永遠都繞不完。有些日子我就靜靜的坐在坑口邊緣,盯著深不見底的洞,想它是如何生成,又在什麼時間點上出現的;有時候我什麼都不想,卻在仍然保有意識的每一分秒注視濃重的黑,將自己融進去感受無包覆的被包覆。我會疑惑,人類面對這麼深而無底的坑口,理應感到害怕,自己為何卻有一種不明所以的理解與親近。直到有一天,碰觸到若有似無的熟悉物質,它告訴我那是你的殘留物,於是我才懂,原來那樣的坑洞是因為失去一個人而失去了未來留下的。
原來與你有關。
「箱子需要的材料,或許散落在這裡。」
當你成為空缺的內容,我卻開始不忍直視坑洞並且想要逃避。這可是血淋淋的過往,把原先有你的那些部份都剜去而留下的傷口。又大又深。我又再次落入關係命題中,持續追問過錯、不停拷問自己,並設想有什麼需要被取消,或有什麼需要被強化。原來沒有箱子的我,還是能這樣反覆的進行這些操作。自我與未來的關係變得模糊又曖昧,混亂的姿態、可以又不可以的欲拒還迎,最後歸結成多感交雜的矛盾心理。一直以為未來碎片是左端的你留給我的禮物,坑洞卻在未來碎片所夾雜的期待之餘,成為一種壓力。原來連未來碎片都必須與你有關才具足期待的要件。原來這一切還是與你有關。疼痛感出現了,眼淚也落下了。
在每一個「原來如此」之後,夢境都更加清晰一些。我的夢更新了,終於跟上了現實,不再是那些與過往無差別的夢,而是清楚地依照現況的脈絡演進。我仍然在與你對話,我還在嘗試為自己解答那些無著落的困惑。而有那麼一段對話,我用盡了生命的冷淡與疏離,帶著全身細胞的劇烈牴觸,苛責了你,然後漠然離去,卻是我過了這麼久終於再次想起你的臉。醒了以後我卻擔心的想,自己在潛意識裡是不是其實恨你。明明一切源於傾己身之命、己身之心的愛⋯⋯原來愛與恨的邊界真的如此模糊嗎?可我終究否定了這樣的論點。我想那些劇烈的波動都只是一種痛的回應方式——愛的反身終究是一種疼痛形式,不是恨。恨是無風無雨、毫無波瀾。
“Any other forms?”
I don’t know.
「它還有機會是其他形式嗎?」
我不知道。我沒有能力、沒有勇氣了解。
我設想了很多不同情境,並且從比對中確認這種混亂與箱子和結論無關。只是實實在在的,指向隕石坑的焦慮。最終我選擇直視。做出行動的前一秒心都在顫動,我也再一次拾回心痛的身體感受。我花了額外的時間去安撫不全的心理建設,作為看進坑口前最低的準備要求。當我再一次望進坑洞裡,這次並非深不見底,我能看見底部清楚的時間軸。平面上佈滿刻度與數值,我從字跡中認出那都是自己過去寫下的時程。內容物被扎扎實實地連根拔起,僅剩底部精確的時間刻度。一片空盪之中,無處安放的、碎散的期待分子在坑口上飛揚,以一種焦慮形式持續存在,干擾此刻與右端,提醒著我無論選擇填補或者不填補,這一切都將會是一種永遠的在與缺在。
成文之時,我又聞到你的味道了。
一群人離開以後,紛紛擾擾後的寧靜,我身後出現/留下了兩年前的你,的味道。
心臟忽然隱隱作痛,一剎那間發覺自己舉步維艱,就這樣懸卡在回不去的左端與到不了的右端之間。
最近每天都單曲循環宇宙人的我還繞著你在旋轉。覺得歌曲介紹的這個部份寫得很好,在這裡分享:
「你說的完美 我談的夢想 是過往日子裡 讓我們持續拉著彼此的引力
但現實卻總是比想像的複雜 那些不說的變成了暗物質 明說的變成了隕石
一次磁場的紊亂 讓觀測彼此的角度出現了偏移 突然之間轉過頭 已到達了無法觸碰的距離
我大聲的呼喊 怎麼也喚不回 曾經我引以為傲的你 我決定以光速疾行 追尋你曾對未來而許下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