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除了長相之外,父母能在自己的身上找到子女的模樣,而我們也能從自己最細微的地方開始檢視,每一寸都能找到他們、聽見他們的聲音。這是我期望有一天我們彼此面對失去時能告訴自己的話。
蜜雪兒是一半美國一半韓國血統的混血兒,她在美國成長,每兩年和媽媽回一趟首爾,她的韓文程度遠不及英文,但是她細細品味每一道源自媽媽那一端的韓國飲食口味時,我確信她就像她媽媽—正美說的,看他吃飯的樣子她一定是韓國人。
蜜雪兒在25歲時失去一生摯愛的母親,她何其勇敢的寫下這一切,我看著她匍匐在媽媽逐漸凋零的荊棘裡,她的無助害怕、崩潰又不能張揚、不能自禁的悲傷讓我無數次捨不得這個擔心受怕的獨生女。
我印象很深刻,蜜雪兒說自己和母親不歡而散的離開家前往大學住宿,即使如此母親仍然寄來一箱箱她喜歡的零食、泡麵、衣服,還有那一雙媽媽先用自己的腳走軟的靴子。為了能再減輕一點點、多那麼一點點讓女兒腳不舒服的感覺,媽媽在家裡一步步走著,用時間和疼痛感交換,這是一份多麼細膩沈重的愛啊。
真不禁想起自己無數和媽媽吵架的日子,媽媽煮的飯還是在桌上,冷眼相待的日子裡飯菜一次也沒有少過,媽媽無比不可思議的記得家裡每個人飲食的取向,但我現在只想得起來她討厭A菜,我跟著一起討厭了三十年。
媽媽喜歡硬硬的飯,但是她一直跟著我們吃軟飯。媽媽討厭漢堡、義大利麵,喜歡飲料和韓式跟我最合得來,我記得他喜歡喝哪些飲料店,喜歡半糖很多冰,她知道我喜歡龜記也喜歡鮮奶,都叫我「大嬰」。知道彼此的口味,或許就能更貼近他的內心一點點吧。
印象很深刻,蜜雪兒和已故的恩美阿姨做的測驗,在同行的動物裡你依序丟下的動物代表著你願意放棄的事物的順序,我和蜜雪兒還有她媽媽選的最後一個放棄的動物一樣,代表著——子女,但我第一個放棄的動物居然代表愛情!
蜜雪兒似乎不需要任何測驗就可以知道她媽媽有多愛她,無法測量的那種,但她問恩美阿姨:媽媽選了什麼?或許我們終其一生都在這樣的疑問裡問自己吧。
我最欣賞蜜雪兒的除了她幾乎寸步不離母親的身邊,她的照護、關愛、悔恨想必完完整整的傳達給媽媽了,也很欣賞他努力想對媽媽剩下的最後的手足—南怡阿姨表達她的心情,鉅細靡遺的訴說,不過語言的隔閡讓她始終沒能傾訴完全,但阿姨一定明白吧,他們彼此的眼底都留有他們思念的人的身影啊。
還有一件事,蜜雪兒說韓文是他的母語,她學會的第一個字便是用韓文叫媽媽,這一段真是讓人不可思議的心酸。
這樣撕裂的傷痛和看似沒有盡頭的悲傷,讓我在閱讀的過程裡無數次落淚,好想把那個在失去母親的暴風裡的小女孩給救出來,好想遞衛生紙那個在H mart韓國食材區貨架前無助落淚的女孩,想在他蒸完汗蒸幕默默落淚時拍一拍她抖動不止的肩,然而失去的路看來都是必須自己完成的吧。
我覺得是很棒的書,希望不會因為預感到很悲傷就讓讀者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