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樓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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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十七樓,置裝層板架,那是個小男孩的房間,屋主是個40多歲的婦人,她腳趾頭極白,還搽上了紫色和白色的指甲油,她一臉不耐,似乎嫌我動作太慢,我在釘牆時不慎刮到左手虎口,雖是皮肉傷,但鮮血直流,在灰撲撲的指間流下,婦人雙手交叉在胸前,盯著我的拖工,她不發一語,隨即拿了一OK蹦給我,我不好意思說「不用了,沒關係」,那是下意識的反應,其實並非沒關係,我的虎口極痛,又是灰塵又是細菌,血還沾到了右手。

她面無表情要我拿著,我迅速接過並纏在手上,那是個卡通圖案的黃色OK蹦,黏性不黏,看樣子已經放很久了。

最後一片層板,我竟釘偏了,婦人不知何時搬來了一張矮凳,站在上面緊盯著我,在我發現板子不平的同時,她也同時說出:「兩邊不一樣高耶」。

我拿出水平儀,原來是牆壁不平,我向她說明了牆況,她仍不發一語冷冷看著我,我又再重鑽了一次,她面露不悅。四片層板終於齊平了,我從下午二點開始安裝,請她簽收時已經四點了。

回到公司,主管早已接到婦人客訴的電話,不意外的客訴,才四片層板,我安裝了快兩小時,那婦人的臉,紫色白色的腳指甲,她始終站在我背後的面無表情,和交疊在胸前的雙手及那張矮凳,早已脫落的ok蹦,和二顆星的服務滿意度,理由是「耗時過長,安裝不嚴」。

6點,我下班了,前面有一婦人待轉,左轉前才打了方向燈,緩緩騎去,我等得不耐煩,迅速向右駛去,騎經她身邊時大吼了一句:「搞什麼,擋個屁呀!」,我將一天的憋屈吼了出來,粗魯的催油門急駛,還不忘回頭瞪了她一眼,那是一個穿著合宜,機車整潔的婦人,那安全帽望向我,我一鼓痛快。

回到四樓的老公寓,那凌亂的小套房,共用的洗衣機又被棉絮堵塞,已經積了一個禮拜的髒衣服待洗,我不想清棉絮,也沒乾淨的衣服了,真想一把火燒了這台爛洗衣機,房東就會換新的了。

我只敢欺負那些過馬路慢的老人,快速而緊貼著從他們背後騎過,看他們那搖搖欲墜的背影,和過驚嚇的面孔,還有待轉稍慢的女騎士,老實說,若是男人我不可能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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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爽,拿著衣服又回到房間,想起今下午十七樓的婦人,那雙紫色和白色的腳趾頭,我對著螢幕宣洩,衛生紙沾滿了虛無。

『就是看她是女的,我才敢罵她;就是老人,我才敢故意往身邊騎過去。』

『唉…』

我將自己的低劣與困窘揉成一團,丟進垃圾筒,那累積了半個月之久的虛無,清空後再次填滿,清空後再次填滿,懶得清空時我就壓榨它,不停壓榨它,窘迫的生活被濃縮在這個99元的垃圾筒裡,有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盒,前幾天洗衣機裡眾人的棉絮,還有我那些千千萬萬,無處可去的子子孫孫。

『只敢欺負老人和女人,算什麼男人!』我心想。

又是再一次滿滿的虛無,再等等看,看會不會有人去清理那些棉絮,明天再洗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