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梅雨季」,腦海中總是會想起一些過往的片段,那充滿濕淋淋、濕漉漉、驚慌失措和不知所措的情緒混合,以及些許的浪漫和幻想的點綴,構成一幅幅奇幻又寫實的畫作。
記得國小有一年梅雨季,全台炸雨,一整個月都在下,太陽似乎厭倦了自己的職責,躲起來罷工。那年到處都在鬧水災,布鞋總是濕淋淋的,老師允許我們每天都換穿拖鞋和涼鞋上課,那應該是我有生以來遇過最慘的梅雨季節。
那一天早晨起床準備上學去,天空也像往常一樣被黑暗雲朵籠罩著,下著陰鬱的大雨;但那天的氣壓異常地沉重,心情稍微有點不安,但也無妨去上學的心情。老媽騎著摩托車載著我和老弟去上學的路途上,路旁的水溝淹上來,又下降、又淹上來,鄉間小路上到處都是積水和大水坑,看著那些汙濁水坑閃著不懷好意的幽光,那時我的心裡覺得,這場梅雨季像是一場老天懲罰人類的永無止盡的地獄。
來到學校,包著書背準備爬上二樓教室的那段路程時,看到一隻流浪黑狗,突然停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那樣靜默地看著我。而我就站在那不知所措,深怕牠突然撲上來咬我一口,這時一名班上的男同學下來,對著黑狗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語:「你怎麼在這裡?是不是太想念大家了。」
男同學說完後微笑地看了我一眼,那黑狗就跟著那名男同學離開了,儘管心裡覺得很詭異;但還是趕緊上樓去教室,免得遲到。踏進教室後,感到班上氣氛異常,說不上來,一股死寂的味道蔓延著,接著從幾位同學口中得知,昨天傍晚,一位男同學和朋友騎腳踏車回家的路上,因為水淹到馬路上,一不小心騎到水溝裡,來不及反應時,就被大水沖走了。
後來的後來,老師和同學都為他和他的家人祈福,折了很多很多的紙鶴,那天晚上,在書桌前摺紙鶴時,外頭下著綿綿細雨,那名男同學的臉孔浮現在我眼前,他曾經和我同班過,也曾坐在我的旁邊過,也曾經主動幫我看過手相過,還笑我說:「我身體不是很健康,可能活不久喔。」
他的離世,我並沒有向班上同學那樣哭紅雙眼或者難過什麼,我只是對他感到有點愧疚,畢竟我和他同班那一年來,並沒有很關心過他;雖然他就坐在我旁邊,心裡總覺得他是個和我不同世界的人,儘管他是個活潑多話的人,老愛找我聊天,但我一直很冷漠地對他,不想聽他說什麼。後來升國中後,我夢見他了,看見他還是國小時的容貌──理著平頭和一對細長的雙眼,並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就釋懷了。
那次事件後,並沒有對「雨季」產生厭惡感或者陰影,升國中後反而愛上綿綿細雨時的那種安穩的感覺,穿著雨衣騎著腳踏車或者一個人撐傘走在街道上;還是躲在室內的角落,與文字相伴、與音樂共鳴、與影像對話的那種享受心靈上的自由。
但離開校園後,出社會,卻對雨季時常感到莫名煩躁,那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來不及停下摩托車穿雨衣時就被淋了一身濕;或者精心梳妝打扮赴約,卻被雨淋得落魄無比時,就覺得那一整天真是糟透了。
但我還是喜歡綿綿細雨的溫柔聲音,記得高中時,認識了一位可愛的天使女孩──隔壁班的,我們時常一起坐火車回各自的家鄉,那天我沒帶到傘,她和我一起共撐著傘去車站,一把折疊小傘把我們倆都淋濕了,當她在車站收傘時,我無意發現她全身幾乎都被淋濕了,原來她把大部分的傘都往我身上遮了,怕我弄得全身溼透而感冒,但她犧牲了自己。那天我很愧疚地和她說對不起,拿了衛生紙給她,她露出那可愛的酒窩對我說聲沒關係啦,那天的雨,讓我感受到天使的溫暖。
後來的後來我喜歡上了一個男生,那是我第一次主動約暗戀的男生出去,那是在夏日的季節,天氣時好時壞,我們各自都帶著傘,也各自撐著自己的傘安靜地走在街道上,一把紫色的摺疊傘、一把黑色的大雨傘,這兩個顏色和形狀相差太多的傘,終究沒走在一起。也許老天一開始就給了個暗示,一北一南、理性與感性的兩人終究沒緣分。
又下雨了,聽到了內心的平靜、還聽到爵士音樂裡的情緒起伏,我想我還是喜歡雨天躲在室內裡的浪漫,那裏有好多好多的故事正在發生呢──有浪漫、有難過、有惆悵、有奇幻、有曖昧、有嬌羞,我用旁觀的角度津津有味地品嘗著這些發生在雨天的故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成為雨天舞台上,浪漫劇情下的女主角呢?
*寫於二零二二年,六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