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她的病人
典型的憂鬱症
但他是有憂鬱症的藝術家
所有吸引人的特質，全都呈現在他的氣質裡
他的作品總是能讓人陷入其中
像那些愛上他的女人，包括自己
記得他進來門診第一天開始
每每進來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是
「妳可不可以救我？」
他的雙眼迷濛
令陳醫師空白了幾秒
後來陳醫師沒回答那一句問句
可是她陪他去他所有他想去的地方
做了所有情侶應該或是會做的事
她總是安靜地看著他
作畫，在女人裡周旋，發病，酒醉
愛她或是不愛她
然後是那一天
他再次雙眼迷濛的看著她說
「謝謝妳的努力」然後跟往常一樣溫柔地吻她
可惜那天她不知道為什麼在他身邊
把那些危險意識通通丟掉了
搞得也把他跟著丟了
隔了一天去找他，那個冰冷的門把、無人回應的門鈴
都讓她感到恐懼
她知道密碼，但她從來沒去輸入它
今天她卻顫抖著手指，輕輕地按下每一個密碼
門被喀嚓一聲打開
她不敢推開門，在門口猶豫許久
心裡期望，他走來說剛剛在忙沒聽到門鈴聲
那天外面天氣是晴朗的，可是她卻覺得連空氣都是冰冷的
最後她還是把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
輕輕躺在搖椅上的他，像是已經睡著了一樣
地上放著一雙手套，還有他為自己決定的氰化鉀
沒有一封留給她的信，也沒有一點什麼表示
他知道她會知道的，是的她知道
可是他不知道，他讓她知道是多麼殘忍的事
是啊，他從來都是殘忍的
誰叫世界對他一直都是殘忍的
陳醫師沒報警，而是直接通知認識的葬儀社過來處理
在葬儀社來之前，她已戴上手套把打氰化鉀的針筒連同手套一起處理
直到葬儀社把他帶走，陳醫師才頹然倒地
就這樣空白了幾秒，在原本充滿他的空間裡
陳醫師很小心的哭泣，因為她知道
他不希望她為這樣他開心的事難過
他是希望自己跟他一起開心的
陳醫師一直在地上坐到夜幕低垂，才緩慢起身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像是明天門會有人幫忙開
正常的離開，只是沒說明天見
十一點多的深夜，路上少有店家亮著燈
人們像是在現實與幻想中穿梭
找尋下個蟲洞的出口
腳踏著沒有人潮擁擠考慮誰要先讓誰的行人道
過著長長斑馬線只有自己的馬路
左右兩邊的車子大燈，像是嘲笑自己
天上的星點一點都不努力，
發出的光亮像是被當成螺絲的樣子
橘黃色的路燈，照射在柏油路上的角度
剛好看到自己的影子
回家的路沒有很遠，陳醫師卻走的很慢
任他竄進自己的幻想裡
例如他會衝出來追趕自己
喊住自己或是在後面緩慢地護送自己到家裡
還是從後面抱住自己，請求自己留下
他不用開口，她就會留下
跟著打著呵欠的保全打招呼，伸手按電梯
走到自己家門，想拿起手機
傳個我回家了的簡訊
那時現實才戰勝幻想，陳醫師看著聊天室螢幕沒有顯示已讀的訊息發愣
「陳醫師？？」梔子走前，雙手在陳醫師眼前晃晃
才是徹底打斷陳醫師的腦海
陳醫師從腦海裏抽離，抬頭
四面白牆的辦公室，冷意的沙發
沒有他的作品的書櫃
面前看著自己的梔子
「抱歉，妳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
「那今天先這樣，我今天有些疲憊了，我們下個月再談論吧」
在空靜的空間裡，門被打開再關上的聲音
顯得特別刺耳，在陳醫師放下手中的筆
雙手緊緊的捧出臉頰時
關上門的梔子，回頭看了看看不到陳醫師的門板
她知道，今天的陳醫師有些不對勁
自己也是看了兩年多的心理諮商了
但她沒開口詢問，她知道這種熱情通常讓人覺得
不夠體諒
走向診所門口的道路上，梔子打開手機
點開G字頭的搜索器
輕輕打上阿茲海默症渣男
按下搜尋
出現很多資訊，讓梔子不知道哪一個才是自己應該按下的粗體字
搜索器不是每次都有用的
梔子找了很久才找到自己要的資料
在很底下
像是在海底
按了好幾次下一頁才出來
品名要阿茲海默症渣男
內容物為
愛著愛著就忘了自己愛對方的感覺了
看到這
梔子心想
愛本來就是一種接近虛無的東西不是嗎
後來想想那些長時間在一起的情侶
一定是很努力地在彼此一起生活的空間裡去找尋自己愛對方的感覺吧
努力地調成恆溫
有時快冷掉的時候再轉成大火
讓它輕輕地冒出滾的小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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