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大批的壯年居民從後方衝出,各各拿著斧頭、木棍,來勢洶洶地圍住魔妖群。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不怕我們女王剷除御泉鎮嗎?」
魔妖們只敢對居民叫囂,卻沒半個人敢出來對抗。姑且不論能力,畢竟現場的總人數是他們十倍,不死也剩半條命。
御領往前走幾步,威嚴地說,「席安,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沒必要牽扯不相干的人進來。」
看到御領的瞬間,席安完全失去理智,仰天大笑幾聲後,睜大雙眼邪惡地說,「我就是要將不相干的人拖進來,怎樣?這就是為了報復你,對我的妻子見死不救。」
「什麼報復?什麼見死不救?說得好像都是御領的錯!你老婆的死根本就是死有餘辜。」其中一位居民受不了御領長年以來被誤會,氣憤不已。
「住口!」御領嚴厲地喊著。
「御領,可是…」
「別再說了。」御領輕搖著頭。
「廢話少說!」席安低頭請求,「奥克華大人,請將御領剷除掉吧!」
「憑什麼要我解決你的問題?」
奥克華將雙手藏在身後,不讓人發覺他在顫抖。剛才的攻擊幾乎耗掉他所有力氣,短時間內恐怕是無法恢復。
他們能反目成仇,對他來說是夢寐以求的好機會,最好是可以互相殘殺、弄得筋疲力盡,這樣就能趁機將部分御泉獻給女王。
席安滿是恨意瞪著御領。他真的很不甘心…
突然,席安踢到腳邊的劍,眼珠一轉,似乎盤算些什麼。放開修司,雙手笨拙地抽出劍,往御領的方向衝去。
「你去死吧--」
席安眶中含淚,多年的恩怨總算在此了結。心愛的妻子過世,他早已沒有活下去的動力,為了報復,才苟延殘喘的繼續活著。
見狀,御領完全不閃躲,只是面帶微笑地張開雙臂。
事情來的太突然,大家還來不及反應阻止,就看到席安站在御領面前。
「你為什麼不躲開?」席安垂著頭,淚水緩緩倘下。
御領笑了笑,神情依舊,「你還不是一樣,根本沒攻擊我。」
從側面看過去,劍巧妙地落在御領胸口前幾公分處,劍身還不斷晃動。
「我還有個地方沒弄清楚…所以才沒殺你…」
「呵…這些都只是你的藉口,我知道你的心地非常善良,連小動物都不敢下手。」御領說。
「請你老實告訴我,我的妻子是怎麼死的?」席安皺著眉,難過地喊著。
御領閉上眼,長嘆一口氣後,才娓娓道出,「事情到這個地步,也無法再繼續隱瞞下去…」
「五年前,當你放棄從商,轉而尋找失落已久的御泉,好讓這城鎮能夠再度復甦與繁榮,剛開始,你的妻子總是以你為榮,到處分享這份喜悅。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生活過得越來越困苦,眼看找尋御泉沒下落…」講到最後,御領忿怒地指著奥克華,「最後背地裡勾搭上他!」
「哼!是那臭女人不堪寂寞,甘我屁事。」奧克華抬高下巴,毫無羞恥地說。
「想不到…他玩膩你的妻子後,就暗地將她殺掉…當我們發現時,你的妻子早已回天乏術…」說到這,御領一時鼻酸,無法再繼續講下去。
御領身旁的一位居民將話說完,「為了不讓你背負如此難堪的事,御領要求我們隱瞞事情真相,就算被你怨恨,御領也甘之若飴。」
聽完,席安滿臉錯愕跌滑在地,怎樣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望著御領的雙目,是那般耿直堅定,沒有夾雜謊言的意味,最後再也承受不住地哀泣。
他最愛的妻子…竟然…
想到這,多年前的誤會漸漸浮在腦中…
每當他疲憊、幾度絕望時,總會回到溫暖的家,看著心愛妻子的笑靨,然後拾回信心努力尋找御泉。
直到那天,在回家的路途,御領與居民圍在已逝的妻子身邊。
「席安,對不起!你的妻子…死了…」御領難過地閉上眼。
席安抱起她,聲音沙啞地痛哭著,「為什麼!她為什麼會死?」
「突然有群魔妖瘋狂似破壞、殺人,為了保護其他居民,沒有及時出面救你的妻子…」
回憶至此,席安忍不住哭中帶笑。
真是太可笑了!
當時被憤怒矇蔽了心眼,竟然沒察覺話中矛盾。那時城鎮安然無恙,並無慘遭破壞的痕跡,再說居民的表情並非恐懼與無助,而是同情。
「可惡!」席安大力地捶著地,不斷嘶吼、怒喊,將多年來的悲憤爆發出來。
御領將手放在席安的肩上,「別這樣,席安。」
即使妻子背叛他,也罪不致死。
席安緊握手中的劍,起身奔向奧克華,眼中帶著決心,準備跟對方同歸於盡。
御領伸出手,激動地喊著,「快回來!席安,你不是他的對手。」
「可笑!」奧克華揚起得意的笑意,不以為懼。
就在彼此交會之際,奧克華不慌不忙地微閃身子,讓劍只輕劃過手臂,而他的右手則插入席安的腹部,還被高舉在半空,向眾人示威。
被這一擊,席安雙手無力地垂下手,沒有哀號,即使感到痛楚也不願喊出。
看到這,御領跟修司立馬飛奔過去,似乎打算做些什麼。
就在劍從席安的手中滑落時,不時何時,風竟悄然來到他們身旁,準確地接住劍,然後迅速地來到奧克華的身後,輕盈地一揮。
看似若有若無的攻擊,卻有著滔天駭浪的威力,一股強勁的旋風襲向奧克華,旋風所經之處,立刻皮開肉綻,流出的鮮血隨著旋風噴濺起舞。
也許是力道早已計算,這股旋風竟在席安面前戛然而止,僅僅讓奧克華的手從席安體內抽出,才不至於傷及到他。
「你怎麼會…」奧克華痛到跪在地上。
他明明都受重傷,竟然還有辦法使出如此精湛的劍術。尤其是…他髮後隱約透露的眼神,給人有股窒息的壓迫感。
「我不是說過,你只剩一擊的機會。」風說。
在被攻擊前,風早已將氣運到胸口,以形成一道防護,宛如鎧甲般堅固。為了盡快結束這場鬧局,他佯裝被擊倒,離奧克華不遠處的位置見機行事。
「哈哈!你以為我故意站在這裡是為什麼?」雖然跟原訂的計畫不同,但也無所謂,奧克華退後幾步,來到御泉旁邊,「就算你再多砍我幾刀,只要有這個御泉,我就能馬上痊癒。」
「你…」風沉著臉。
「那你就試試看啊!」修司突然冒出這句話,還一臉輕鬆、毫不在意的模樣。
「哼!等等你就沒辦法說大話了。」奧克華邊說邊將手伸進御泉中。
風不語,也沒阻止。既然修司的語氣極為肯定,相信是知道了些什麼?否則也不會發覺御泉的關鍵要素。
奧克華掬起水淋在幾處傷口上,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見傷口沒癒合,著急似地拼命撈水潑向全身,弄得渾身濕透,依舊不見好轉。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奧克華的表情難看至極。
「那是因為,御泉只是可以讓人消除病痛跟疲憊,根本沒有治癒的效果。」修司立刻為大家解惑。
「什麼!」奧克華表情頓時難看。
魔妖群在知道御泉的真面目後,紛紛交頭接耳,然後趁機拔腿就跑。
居民盯著在逃的魔妖,不屑地說,「一群鼠輩。」
「最好是別再回來了!否則來一個打一個。」另一居民高舉棍棒喊著。
「都滾蛋吧!」
看到落荒而逃的魔妖,居民頓時生起信心,各各高舉民用武器吶喊,還有魔妖嚇得跌了一跤。
風來到奧克華的面前,將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說,「請離開御泉鎮,否則我現在立刻殺了你!」
「哼…」奧克華撥開劍,扶著傷口,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風,他們會不會再回來?」修司不安地問。
「不曉得。至少御泉並非魔妖所要的,多少會減去一些衝突。」
依照剛才的情況看來,較有能力的奧克華都慘遭挫敗,更別說其他只會虛張聲勢、毫無能力可言的魔妖。即使日後有其他魔妖出現,受到這次的激勵,居民多少會增加信心去擊退敵人。
突然,後方傳來席安氣若遊絲的聲音,生命如同殘弱的燭火,隨時有熄滅的可能性。
「御領,請你不要再浪費體力救我了…」
「以開創之神名義,天下萬物皆為慈悲,請將力量傳導於我手中,助於他人。」御領額上冒出薄汗,吟誦著治療術。
就在橙色光點注入席安體內時,修司也加入治癒行列,在雙手的掌心中,聚集大小不一的紅色光點,接著不少居民陸續聚集而來。
「我們是絕對不會放棄任何希望,所以…你要給我振作起來。」御領吶喊著。
席安動了動慘白的嘴,哭喪地說,「我已經沒活下去的理由了…」
聽到這種喪氣話,修司停下手邊動作,輕敲席安的額頭,「席安叔叔是笨蛋!」
修司又氣又怒地講,「不要輕易說死!你要是選擇離去,只會讓你身邊的人有所遺憾。就算最愛的人離你遠去,也要堅強的活下去,這樣才不會辜負她。」
這句話不僅是講給席安聽,更是說給自己聽。里特阿姨以及同伴相繼死去,只剩下他孤苦伶仃的一人,在聽到親生父母的噩耗後,心情有些心灰意冷、意志消沉,為了不辜負所有人,更要代替已逝的人堅強地活下去。
望著修司的眼睛,流露出非同年紀該有的神情,而是小小年紀就嚐盡人間苦楚,有著強韌而不敗的意志。
「對不起…」席安閉著眼,不禁流下淚來。
※※※※
接連幾天,為了慶祝找到失落已久的御泉,居民在廣場上歡天喜地唱歌跳舞,御領在臺上開場白,這種和平的景象,彷彿被魔妖統治是假象。
修司跟席安站在雕像旁邊,看到所有人打從心底開懷地笑著,彼此默契地互望一眼,然後笑出聲來。
「席安叔叔,你不換新鞋嗎?」修司疑惑地問。
席安幸福地闔上眼,「為了方便跋山涉水,她在鞋上做了補強跟改造,後來日子過得較窮困時,也不辭辛勞時常替我修補這雙鞋;縱然她最後背叛了我,我依舊還是愛著她。」
修司笑著點頭。
「對了!為什麼你會知道御泉的功效?」
「這個…那個…」修司搔了搔頭,尷尬地低下頭。
突然,修司想到什麼,記得書上還有提到…當第一個人使用御泉時,會觸發某種功能,至於是什麼功能,怎樣也想不起來。
此時,風脫下衣服,浸泡在御泉當中,身心完完全全得到放鬆,想不到在如此悶熱的天氣裡,水溫讓人覺得通體舒暢,不會有所不適。
風輕閉著眼,回憶起剛才的事。御領希望由他跟修司先使用御泉,以表示謝意;但他不願赤裸在別人面前,最後修司一臉受傷地排第二輪。
其實他並不是在意身子被看光,而是…有段傷痛不想被看見,更不想提起這段塵封已久的過往。
想到這,水面莫名掀起漣漪,隨即浮現一道熟悉的身影,風驚訝地睜大眼珠,不可置信地望著,那人被白絨布纏繞整個頭跟臉,只露出晶瑩剔透的碧綠眼。
「凱殿下…」風感傷地伸手觸摸水面的影像。
就在指尖接觸水面的瞬間,畫面快速轉變…
火紅色的髮不斷飄逸,藏匿在髮後的黑眼,混濁而冰冷,她舉起與伊祐陛下相似的劍,毫不留情地朝他胸口砍下…
「不要!!」
風悲慟地吶喊,瘋狂地朝水面拍擊,濺出無數的水花,畫面就此散去,不再出現。
「凱殿下…」
許久,風艱硬地開口,並將手輕放在胸前,感覺自己的胸口也跟著隱隱作痛。
「唔…」
看到修司苦惱的模樣,席安也不再追問,然後抬頭望著雕像,不由得噗哧地笑出聲,「對了!你知道有關菲斯克陛下的故事嗎?」
「什麼故事?是什麼故事?我想知道?」修司睜大眼珠,滿是好奇地頻頻問著。
「據說當時,菲斯克陛下發現御泉時,率先體驗御泉的功效,就在泡得正舒服時,一道怪聲擾亂了他…」
就在風準備起身時,旁邊的矮灌木發出『沙、沙』的聲響,見到有人闖入,風反射性用手蓋住右手臂,向前趕緊拿衣服。
突然,黑衣少年跌闖到風的面前,彼此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
「你是…」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冤家路窄。
「您好!又遇到你了。」奇里倪斯傻笑著。
「你來這裡做什麼?」風嚴厲地質問。畢竟他曾是威米堤的手下,雖然最後背叛威米堤,仍舊不能大意。
「我本想到沉書鎮,卻不小心迷路到此,後來循著聲音找到這裡。」奇里倪斯說。
風散發出不信任的眼神。
感覺氣氛變得僵硬,奇里倪斯立刻轉個話題,「那…你在這裡做什麼?」
「你認為呢?」他在這裡意圖很明顯吧?
奇里倪斯這才注意,他的胸口至腰際,有道怵目驚心的刀痕,依照傷痕的情況看來,並非幾年間所有,而是經過長久的歲月。
看到這,奇里倪斯露出不捨與難過,便趕緊將目光往下移動,只是,他卻忘記一件重要的事,對方是裸體狀態,在看到那裡之後,他整個人定格在那,驚覺事態嚴重,雙手摀著滿臉通紅的臉蛋,飛也似地轉身離開。
這種突發狀況,風顯得措手不及。明明是自己被看光,為什麼是他覺得不好意思,這讓風感到莫名其妙。
「那小女孩不小心看到菲斯克陛下的身體,然後害羞得落荒而逃,結果呢?後來怎樣?」修司迫不及待想知道結局。
「菲斯克陛下就此愛上了她,然後每天不斷在鎮內找尋,卻始終不見她的蹤影,直到六年後,那小女孩成年到宮裡工作,兩人再度碰面,菲斯克陛下便向她求婚…」
「那求婚有沒有成功?」修司不由自主提高分貝,小眼不斷眨阿眨。
「嘿嘿…不告訴你。」席安奸笑地說。
「小氣!」修司嘟著嘴,以表示不滿。
席安往他額頭輕彈一下,開玩笑地說,「這是報復你打我的頭。」
「哈哈…」
修司撫著額頭,開懷地大笑,席安看到如此,也跟著一起笑。
「什麼事那麼好笑?」御領朝他們方向走來,「說出來讓我們聽聽。」
「也沒什麼啦。」席安轉過頭看著他們。
「風已經泡完了嗎?真快。」修司說。
「嗯。」
修司抓著席安的手,撒嬌地說,「接下來換我跟席安叔叔…」
「沒問題!」
「既然如此,這個要拿下來。」
就在修司將脖上的項鍊拿取下,正準備放到口袋時,御領瞪大眼睛,驚訝地拿起項鍊仔細端詳,神情頓時嚴肅。
「你這條項鍊從何而來?」
「咦?」修司頓了頓,隨後才又繼續說,「當我還是襁褓的嬰孩時,親生父母放在我身上的信物。」
「果然…」御領閉上眼,欣慰不已。
「難道御領認識我的爸爸媽媽?」修司激動地問。
「豈止認識…」御領深吸口氣後,鄭重地說,「你的父親正是這國家的御將官──茲堤倪.佧特。」
「怎麼可能?據我所知,新的御將官不是在伊祐陛下死前都還沒有選出?」席安說。
御將官同等於魔妖族的將軍階級。在新君王成年後,全部必須退位,再由新君王重新選出適合的人選,人數不拘,不過也可選擇舊有的人來當任。
人選確定後,新君王會派工匠設計項鍊,然後在皇宮大殿內,眾人矚目下冊封,接過項鍊,儀式就算是大功告成。
不過這項制度,並沒有在伊祐陛下成年後實施,而是在凱殿下五歲那年才重新擇選。
「在伊祐陛下死前,早就選出御將官,只是伊祐陛下不想遵循舊有的禮節,私底下先將項鍊交給他們。」
「原來是這樣。」席安恍然大悟地擊掌。
「難怪跟里特阿姨的說法有出入,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內幕哦!」修司驚呼著。
風的話,解開大家長年以來的疑惑,只是…這番話聽在御領的耳裡,是多麼不可思議,沒人能輕易窺探皇族私底下的秘密,他竟然有辦法知曉?
「那…我的爸爸媽媽現在還活著嗎?」修司抓著御領的手追問。
「關於這點,我就不清楚了。」御領輕搖著頭,「那時皋在御泉鎮橫行霸道,局面相當混亂,茲堤倪御將官用智慧驅離皋,卻也不幸與你失散,尋找多年,仍舊沒有你的下落,為了避免觸景傷感,便決定搬到嶺山生活。」
「所以爸爸媽媽現在不在這裡就是了…」修司垂下頭,難過地說。
風將手放到修司的肩上,「既然茲堤倪御將官能在晨天之役存活下來,就表示他的智慧能避開所有的災難。」
「風…」修司抬頭看著風,然後展開笑容,「風說得沒錯!爸爸媽媽一定還活著。」
風頷首微笑,笑中帶著一絲溫暖。
席安摸著修司的頭,「對阿!對阿!凡事別往壞處想。」
「謝謝你們。」修司鞠躬道謝。
雖然修司弱小,卻有著強韌的意志,這種強烈的反差,讓人打從心底為他祈禱,能與親生父母再次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