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鏡子裡的人》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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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們一整日又相安無事。像任何一對女朋友一樣,勾著彼此的手,手指頭拌起舞,像一場芭蕾。小安說,我們今晚去哪裡?她眨著一雙媚眼,宛如一對蝴蝶的翅膀。絢爛,眨呀眨,她一定曾經是一條劇毒的毛毛蟲。去喝酒吧。小麥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說了。她承諾了。也許她知道小安生性就屬於那裡,那個充斥著迷幻、飄散游離的意志,人性失重、掉落到模糊的狀態。小安屬於那裏;否則,她豈不是太浪費了嗎?

酒吧就是一個那樣的地方。酒精的氣息使一切變得可能。心裡所想的變成嘴裡所說的;嘴裡所說的變成身體所做的。身體所做的──將在其他地方做。小麥,她又看見小安:她的嘴裡喝下的酒精,烈酒的火焰,激烈地燃燒著她的喉嚨,向下鑽燒⋯⋯然而,不知從中閃了神,發生謎團一樣的變化。小安從喉頭緩緩上升,嘴裡呼出來粉紅色的酒精的氣息,緩緩從人群中蒸散開來。那像點燃一柱香,媚藥的香,激發蜂群中男性的賀爾蒙,圍繞她們起舞。小麥並不責怪他們,因為她也覺得小安真是美極了。

她們又在一起被搭訕,一起到達旅館。她們分別的前一刻,小麥看見小安閃逝的眼神。那是一種正色,提命,甚至語帶警告;使得小麥耳中穿過一枝記憶的箭──是你昨晚爬上我的床的。小麥因此知道:這一次是她要去找她了。

那一晚,她後來待在,和那個男的睡了。

這時候已經過了一晚。她們再見到彼此,小麥再次見到小安。她曾經試圖演練一千種破冰手段,每一種手段演練一千次。她可以感覺出彼此擦身的空氣碰撞時產生的異樣。小安的態度。可是小麥在小安的眼神中凝視出(深入)一種超乎彼此關係的冰冷。那是出自小安本身的變化。她的媚眼一向鋒芒盡露而不使人感到招搖;她在談吐撩撥中有意為之卻不使人感到多此一舉。然而小麥發覺小安今天竟有點刺人。她第一次覺得小安像一個「女人」。她只是一個如此平凡的女人。

「你昨晚去了哪裡?」小安問。

「我沒去哪裡,和你一樣。」小麥的口氣相當模糊,好像聽懂了,也好像沒聽懂。可是她一說出口就立刻察覺,兩人之間的空氣異樣了──和你一樣。她說錯話了。

「那麼你昨晚做了什麼?」小安像是忍了有好多話沒有說出來,極盡所能壓縮出直到最後一刻,化作一句樣式最簡單的問句。她又是不想丟臉。她連一句期待的話也不願意講出口。

「我也沒做什麼。」小麥卻是非常安心地說出口。

「我做了。」小安說。

小麥忽然發覺自己和小安好像坐在一張床的兩側。同床異夢⋯⋯不,她們是在聊著關於別人的夢,小安的夢。小安已經是別人,別人與別人的夢。然而這時候的小麥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心思哪裡出現問題,身體內有任何變化。只是一個勁地認為小安怪罪自己。質問她,為什麼沒有去找她。其實小安由於自身的削弱,以致於必須要透過演出,她因為過度賣力而顯得僵硬的,失去了鋒芒,只有不停地以凡心彌補神性。她那一度曾經綻放過於絢爛的一對蝴蝶翅膀,像受到毛蟲啃食破爛的依舊鮮嫩的葉。此時的小安,依舊鮮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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