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一路向前行駛的列車車廂裡,她娓娓道來短短幾年婚姻裡的委屈和怨懟。本來沒打算在熙來攘往的台北流淚,這城市的疏離終究讓她因被巨大的寂寞包圍,而紅了眼眶。
終究沒有人告訴過她,公主和王子甜蜜幸福的婚禮過後,生活真實的樣貌是什麼?也沒人告訴過我們,熱戀中的濃情蜜意,就像是放入舌尖上的巧克力,最後剩下的只有殘存在體內有害而無益的熱量脂肪。
身邊的朋友一個一個的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身穿白紗的美麗模樣,婚後搬進了新居,孩子呱呱墜地的幸福負擔。包括自己在內,每一個人都在結婚後一路跌撞、受傷、自癒或互相療傷中慢慢認識並且學習「怎麼與人相處」。
現在再來看這部,由導演以自身經歷為藍本所拍攝而成的《婚姻故事》,感受和體悟更顯深刻。
即便已決定分道揚鑣,Nico和Charlie仍然在調解委員佈置的作業裡,寫進了對對方真實的心意。從兩人寫出了對方的個性、習慣以及深深吸引著自己的優點,都不難看出,多年的情感已讓兩人培養了深刻的默契以及難以分割的連結。
不知道是因為自尊亦或是其他,Nico不願當著Charlie及調解委員的面將自己寫的內容朗讀出來。
在劇情漸漸推演的過程,隨著Nico慢慢的吐露出她在這段婚姻中的犧牲和迷失,我們才能看出第一場戲的端倪。
“我愛你,愛到已經看不見自己,如果再讓你知道這個事實,我怕我終將永遠消失”
Nico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卻為了Charlie放棄了主演電影的大好機會。跟著Charlie在紐約經營名不見經傳的劇團。婚後她為了家庭,甘願做Charlie身後無聲的女人。
「我一直告訴自己,沒有人是完美的,沒有愛情是完美的。所有的問題一開始就有了,我只是順著他。」
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永遠當個無聲的女人,盡力的支持丈夫,直到迷失自我的惶恐已讓她無力招架才徹底崩潰,進而選擇用離開來試圖找回原先屬於自己的命運。
大部分的女人都是這樣,真正投入愛以後,會誤以為自己能不求回報的為對方付出且犧牲,但人終究還是有所求的。Nico所求的只是在一段關係裡,對方能有多一些的體貼、鼓勵以及關心。
「如果他突然問我:「妳今天想做什麼?」感覺一定很奇怪。」
女人,都只是希望這樣。簡單的問候及知道對方一直在注視著自己,如此而已。
然而,關係卻也因為有所求而不得,以及這樣自顧自的犧牲與付出,而嚴重失衡。
婚姻,壓榨的不只女人,還有男人。
這個社會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容許男人毫無擔當,揹負不起一個家庭的責任。男人通常也就必須毫無選擇的扛起這個包袱,一邊努力在事業中成就自己。
當Nico在律師面前控訴Charlie的控制欲與強勢時,我們一邊也要想,是這個父權社會將男人塑造成如此的模樣,他們並不能真正察覺自己帶給身邊人的壓力。於他們而言,他們不過是盡全力讓身邊的人的生活都能朝向一個正軌前行。
Charlie在這場離婚攻防戰的過程中,一直都是處於被動的那方。他原先以為自己和Nico有了默契,待Nico拍完戲便會帶著兒子回到紐約的家。他也信守著兩人口頭不找律師的約定。但在Nico證實了Charlie的出軌事實以後,兩人終究走到了上法院那最不堪的一步。
但在律師的插手介入後,兩人慢慢察覺事情越來越不受自己控制。他們並不想真正毀滅對方,更不想讓兒子Henry被無辜波及而受到傷害。
互相深愛而累積多年委屈和壓力的兩個人,即便想試著共同找出解決方式,卻還是沒能控制的讓談話變成一場激烈的爭執和互相控訴。
在這場你我都似曾相識的爭吵中,Charlie怒吼出了這些年他的壓力及不滿。他原本也有著自己的人生規劃和事業藍圖,卻也因為Nico的關係而不得不放棄。
當Nico控訴他的那場外遇,他也心碎的反駁,至少他讓對方感到快樂,而他卻永遠讓Nico不滿意。
男人,何嘗不委屈?
藉由律師調解孩子的監護權及財產分配,那些冷冰冰的現實並沒有因此讓兩個人的感情真正消逝殆盡,反而看見愛存在在這個過程裡的每一個角落。
不論是Nico熟練的為Charlie點餐,還是Charlie大半夜的趕往Nico家修理因停電而關不上的大門。多年的情感積累與默契,即便遭受到欲求和生活瑣碎而破壞,它仍舊真實且深刻地存在著。
然而,充滿欲求的愛或許只有在分開相處以後,才能更純粹的感受。
Nico和Charlie終究在協議書上簽字。Charlie回到洛杉磯跟兒子過萬聖節時,看著事業有成的Nico和家中已沒了他的滿牆相片,心中只有感慨。他向Nico說自己接受了藝術駐村的計畫,會在洛杉磯待上一陣子。這也是在婚姻中,Nico一直希望Charlie做到的事。
電影開場時,Nico不願公開的那封信,藉由兒子Henry生澀的朗讀,才讓Charlie知道Nico眼中的自己和這場關係裡愛的存在。
“我認識他兩秒就愛上他了,即使愛他已經沒有意義,我今生還是會愛著他。”
兩人道別時,Nico叫住了Charlie,蹲下身,拍拍他的腳踝,Charlie自然反應的抬起腳,Nico則為他繫好脫落的鞋帶。
這樣的默契,不會因爲一張紙和一個簽名,就斷然地畫下句點。
沒有人可以否認婚姻的難行,也沒有人可以自詡為經營婚姻的高手。每一個人都是在親手破壞和盡力修補中,跟對方一路蹣跚狼狽的向前行。即便終有一天走到了不得不分離的岔路,也無謂去爭輸贏。因為婚姻,終究不是非輸即贏的擂台,而是只能協力跑向終點的兩人三腳。不是一起跌跤,就是一起抵達終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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