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智齒》：沒有墜到谷地的痛快死亡，是無止盡向下墜的黑暗。

由鄭保瑞執導，林家棟、劉雅瑟、李淳及池內博之領銜主演的香港電影《智齒》，在第59屆金馬獎入圍14項，又拿下其中「最佳改編劇本」、「最佳攝影」、「最佳視覺效果」、「最佳美術設計」4 大獎以及「觀眾票選最佳影片」，成為金馬最大贏家！

【以下有劇情暴雷，請斟酌閱讀謝謝。】

因緣際會下看到《智齒》特映場，而我的觀後感是「筋疲力盡」。

沒想到擁有上帝視角是這麼累的事情，像是一種酷刑，逼你看著一切悲劇發生，讓總是習慣逃避的我無所遁形。最殘忍的是什麼呢？是——在電影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在現實生活中的陰影處存在著。

販毒、竊盜、幫派、無家可歸、過失致死、強暴、變態、殺人...等，其中，多少犯錯的人會真心反悔？又有多少人獲得真心的原諒？看完的眼淚好像賭在心裡，只差沒讓自己溺斃在其中。

最最心疼的角色是劉雅瑟飾演的王桃，精湛的演技讓我陷入無回聲的黑暗裡，感到既無力又絕望。片中並無交代太多她的背景，但也能從她在城市陰影處奔波的身影推敲出，她窮且並無歸屬。不被同類善待，卻也無法回頭，在一次偷車的車禍中，帶走了別人的妻子與小孩，為贖罪而被關，出來後為了生存而重操舊業，看起來無恙，但在見到林家棟飾演的斬哥後，強烈的自責感又讓她無法順利將這罪嚥下去。為真正贖罪而任他利用，背叛同類讓她失去生活，只能想盡辦法生存，因為善良，讓她將自己擺到最低，任憑踩踏，就算身心殘破不堪也要活著獲得原諒，只求獲得心靈上的解脫。坐牢是形式上的贖罪，但真心的原諒與被原諒，或許對於雙方來說才算是一種放下，這過程好難，難到只有事件的當事人才知道或甚至不知道解法。好希望所有善良都能被善待，但這是我太高估良的力量、低估了現實的暴戾，也許這也回溯到我自身愛逃避的心理，總避免讓自己看到世界壞的那面，所以自發性的不去深入理解某個議題或世界，讓我自動屏蔽某個視角，使我與真實脫節，但身在烏托邦的人，是無力去影響、改變世界的。電影一次又一次的將故事包裝真實塞到我面前叫我吞下，或許這也是我喜愛電影的其中一個原因吧。

在編劇的筆下，王桃面對的似乎是無止盡的黑暗，沒有「啪！」那種墜到谷底的痛快死亡，而是不斷的向下落。追求原諒的路上，來了她意想不到的殺人兇手，抵擋疲憊強睜的第一眼，看到不是追殺自己的同行，也不是想致自己與死地的家屬時還鬆了一口氣，沒想到是更加殘忍的後果，就像命運從來不輕易放過任何人一樣。其中一段，我在銀幕前氣到落淚，緊握著拳頭，知道我正看著的不只是電影，而是含有血淋淋的現實。報紙、電視、網路上曾報導有關的真實案例中，也有人是如此害怕無助的吧，「電影反應真實，是社會的縮影。」想到這我止不住的顫抖了幾下。沒想到觀影到最後，我等到的不是救贖，而是差點讓人瘋掉的結局，「怎麼能承受？」是我當下的想法，也是這部電影像魚刺一樣卡在身體任一處般難耐的原因。

智齒是被稱長智慧的牙齒，是成長的象徵，不適、發炎，再疼痛到無法承受時就要拔除。李淳飾演的任凱像極了班上的模範生，依循著被教導的規範，抬頭挺胸地行走在自認為「對」的框架上，殊不知，世上哪來那麼絕對的對錯？智齒的疼痛加上槍枝的掉落，讓他的煩躁點拉至最大值，以至於護著王桃和失去理智逼問槍枝去向的他判若兩人，比照前面他對著被情緒佔據理智的斬哥說的你還配當警察嗎的那番話與表情，一切都格外諷刺。智齒掉落，拉回了一些理智，伴隨著一條生命的殞落，在最後可以看到任凱心中的某處變得堅韌了些，也能在他的身上看到斬哥的影子。

「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是一份意義重大的叮囑，更是用生命換來的救贖，給了王桃繼續呼吸的動力。那些溢出銀幕的情緒被我們各自解讀，以至於有了這篇觀影後的抒發與自我梳理。黑白能讓我專注於故事本身，不至於因為血腥畫面而失真，不是為了嚇人，而是單純在闡述，我很喜歡這樣的安排，且即便黑白，也能感受到美術強大的氛圍營造。以上雖有透露劇情，卻極度推薦進戲院觀賞，《智齒》裡有太多複雜難解釋清楚的情緒，唯有親眼目睹才能體會到那種深刻、以及那種震撼。

文：Z0／圖：取自金馬影展官方網站與智齒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