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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我繼承了家裡的書店。書店坐落在市區,在櫛比鱗次的店面中毫不起眼,多數時候還有客人進來問路,不知道這是間書店。夜晚閃爍的看板或許是僅有的亮點,又像被淘汰似的逐漸微弱,有時一片黑暗。
說是書店,我更覺得像是倉庫,書本琳瑯滿目堆在牆前,一個又一個的暗櫃,擺滿了成舊的書籍,甚至超越我的年齡。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自己來到圖書館的藏書閣。
對於喜歡書的人來說大概是天堂吧,就像走進花海一樣美好。可惜我就像有花粉症的人,陳舊的書皮味伴著灰塵衝擊著我的呼吸道,只讓我想咳嗽。
憂慮就像不知幾凡的書堆,高得看不見頂。人手一書的盛況不再,網路能帶來的樂趣多上太多,連曾經興盛一時的電視也讓位給手機。大量提供免費資訊的網站更是雪上加霜,本就低下的購書意願更是被按進土裡。
當時小帆愁著沒有地方住,而我接手時沒什麼錢,改裝跟搬書都沒法請人處理,便兩個人一起弄,從太陽升起搬到落下,才大致整理乾淨。
兩個人努力湊了點錢重新裝潢房子,角落隔出兩間房,原本的櫃台替換成吧檯,牆壁重新粉刷,改造成小型咖啡廳。
小帆選了離吧檯較遠的一間,在房間裡念書,看似衝突卻又相安無事。
我很難想像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下唸書,每當提起這點,小帆總是用尷尬的笑容帶過,至少在這裡少了些壓力,他這麼說道。小帆的樣子讓人很難跟讀書放在一起,即便是戴上眼鏡,也掩蓋不住濃眉大眼的氣勢,更別提結實的手臂,輕輕出力便青筋暴露。
偶爾會有客人衝進來要酒喝,更有進門推銷的業務員,都靠小帆的幫忙將人趕出去。
小帆見過侑熙幾次,偶爾他也會加入我們的話題,分享他的考試人生,從基測到國考,滔滔不絕地說著,彷彿自己早已上榜多次。直到牆上的時鐘響起,他才如夢初醒般奔回房裡。
起初開店時的客人非常少,有時整天下來甚至只有侑熙光顧,或許是察覺收入欠佳,小帆找了份兼職負擔開銷,也就慢慢少遇上了。
小帆有屬於自己的讀書方式,不到全黑他絕不開燈,寧可在狹小的窗戶旁吃力地看書,比起燈光,他更重視他的藍調唱片。貌似是聽從街上的算命仙建議,小帆總嘟噥著「利用陽光的正能量提高念書效率」。
有時八點他都不願意開燈,小帆圓滾滾的眼睛反射著月光,在黑暗中像伺機而動的野獸,那一天替他準備的晚餐都在驚罵聲中被地板接收了。
想念小帆嗎?我問過自己不只一次,從大學便開始的友誼,處在無法清楚定義的狀態,也想不透懷念的是那時的生活還是人。
不是任何事物都能被清楚二分吧,不像調色盤上一格一格的,更像是彼此混合後的色彩。
侑熙消失後半年,小帆考上家鄉的考試,帶著行李哼著小調上計程車。
離走前小帆送了我一幅畫,構圖絕對稱不上專業,有些像小孩子的塗鴉,整幅畫用了大量的藍紫色,顯得冰冷,混雜在一起也不知道主題是什麼。小帆只說是自己的作品,要我好好保存,別隨便丟了。
「等我哪天出名做出大事業後,這畫就值錢了,等著。」
畫後來被我掛在門口,出乎意料的吸引了一些客人。
小帆的個性如同他的畫,充斥著冷色系的神秘;侑熙倒有點像淡暖色的畫,又像即將消逝的夕陽,微弱的溫熱透著黑夜的涼意。
「開咖啡廳算是你的夢想嗎?」
又是平靜的一天,足以讓人麻痺失去時間觀念的平淡,侑熙突然問道。
「大概吧。」
我漫不經心地回道,現實的苦澀早已沖淡夢想的甜美,就算這真是夢想,面對著乏人問津的慘況也只能苦笑。
「如果要賣掉這間店,你會開多少錢?」
侑熙又問,陽光透過樹梢照進店裡,她抬起右手遮著陽光。儘管在冷氣房內都能感受陽光的炙熱,外面沒聽見什麼蟬鳴聲,可能都被太陽曬昏了吧。
我聳了聳肩,示意不知如何回答,那是第一個我這樣回答的問題,侑熙沒有多問,轉頭看向窗外,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說的內容大多已經忘了,只記得最後一句。
「如果夢想可以買賣,那也就不算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