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落地窗映著外頭寂寥的無盡黑夜,突然天空劈開一片慘白,緊接而來的是一陣貫耳雷聲。
彼此之間僵持的臉格外詭異,魏銘的表情像是興奮得近乎癲狂的小丑,眼裡分明是刺骨的冷清淡漠,但嘴上卻咧開一個令人難解的彎度。
王勝利很害怕,但勉強自己抽著嘴角笑。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家也可以如此可怕,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手電筒光,還有一次次電光打亮了他們家黑暗系的裝飾,美則美矣,加上這個可怕的人就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王勝利雖然對美有一定的追求,但他可能會因為今日的事情產生陰影而把擺飾換換,要不,來個可愛溫馨風也是可以的。
而這樣的人要求他開門?
裡面的東西如此重要,簡直就是他的命,王勝利心裡為難,想著以這個人癲狂的性格,要是做出不利他的事就完蛋了。
「警察先生,要不今天就不進去了。辛苦一天,先乾幾杯休息一下如何?」懷抱著一絲希望,王勝利溫柔敞開絕美笑顏,盡己可能的對這瘋子進行專業勸酒攻略,雖然自知成功機會不大,但畢竟這是他的專業領域。
「今日。」魏銘性感低沉的嗓音在他耳邊摩娑著。「大概只有肉償可以停下我的腳步。」
此話一出,外邊的轟雷似乎直接劈入王勝利的心窩,電得全身又麻又痛,不知是恐懼的成分多些,還是野火焚身的成分多些。
可他還是要挑的,就算要肉償也要選自己喜歡的。
其實警察先生長的不差,就是面色有些慘白可怕,加上瘋瘋癲癲的又愛笑成那樣……
「沒要肉償就開門,三秒過後我繼續踹。」魏銘看著王勝利有認真在猶豫是否要肉償此事,心裡好似有些得意,可詭異的笑臉完全遮蓋了這細微末節的情緒。「一——二——」
王勝利一手攀著魏銘的肩膀,準備一點點的靠上前。
抬眸看著他幾眼,一次次閃電再映照著他慘白的面容,在詭異和恐懼之中竟隱隱散發著美感。
每個藝術家對於美的詮釋是不同的,什麼東西才是美,什麼東西是醜,取決於每個人的核心價值不同。
雖是恐懼、雖是詭異,卻有著強大吸引力。
這個男人,竟是如此符合他心中的美。
越危險的,越是吸引,越是美麗……
可在王勝利卻步之前,在魏銘數到三之前,魏銘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然後狠狠彈了王勝利的額頭,輕輕說著:「居然敢色誘警察,小心我開你妨礙公務的罰單。」
王勝利揉了揉自己可憐的額頭,哼了聲,可憐兮兮地說:「我沒錢繳罰單。」
結果下一秒魏銘就回復本色的繼續踹門,夜半時分猛烈的敲擊聲聽起來格外嚇人,王勝利別無他法,只能哭喪著臉,往自己的書桌上按了不知什麼的機關,喀的一聲解了鎖,那塊牆壁原來是個旋轉門,忍者故事裡面會有的那種,他們輕輕推進了去。
停電的緣故,裡面沒有窗戶,真真正正烏黑一片,魏銘拿起手機照明,燈火微弱,只能見清前方的東西。他提燈試圖鉅細靡遺的搜索此區,活像是寶藏獵人在陰森荒廢的古堡中尋找線索,而王勝利就是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當作傻子以陪襯主角聰明的小助手。
可不對,這是他家,他應該有主場優勢,但王勝利只是看著魏銘,一語不發,可能覺得他認真的樣子讓自己充滿靈感。
「這都是你畫的?」魏銘問道。
這裡是王勝利的畫室,不通風,裡頭全是異樣的顏料味,二三十幅圖就被架著零放各處,而每一章圖畫的都是女人的腳。
準確來說,是女人的腳,套著紅色高跟鞋的畫面。
關於藝術,魏銘不甚理解,他覺得畫的很真,但很好的定義是什麼?很藝術的定義是什麼?畢卡索的畫他都沒辦法欣賞,何況是王勝利的作品。
「就這些東西,為什麼刻意不想我進?」魏銘還以為自己會闖入一個血腥味四溢,不期待看見吊滿的屍體,但至少有羅列的刑具什麼的。
「你瘋瘋癲癲的,這些畫都是我一早要展覽的,要是你做出什麼可怕的行為該怎麼辦?」王勝利直接了當把自己的顧慮明言。
「為什麼總畫這東西?」魏銘往畫作逼近,王勝利不顧自己的手腕被箍著疼,硬是要坐在原地不讓魏銘前進。
「你別靠近,這裡的畫,你工作一輩子都賠不起。」王勝利堅持著。
「未免也太看不起我的薪水了吧!小兔子,我的薪水才不低……」魏銘緊皺著眉頭,突然有些介意。
「顏料都是用礦石製造的,每一個顏色皆是礦石的本色。有些特殊色甚至是用寶石製成的……這一幅幅都是我的心血,你遠觀就好了,我捨不得。」王勝利求饒,這些作品可謂是他的命啊……
「難怪我說你一介牛郎,怎會落魄到要被斷水斷電的地步。」魏銘笑著向下一蹲,王勝利被扯著跌坐於地。「真有藝術家的本色,生活的藝術無比。」
「不過是看每個人願意為了藝術犧牲多少罷了。」魏銘所言,他便權當是稱讚了,王勝利應和著說。
「其實,我好像也是這樣的。」魏銘仰著臉,若有所思的說。「為了一個執著而活,不論犧牲掉多少都無所謂。」
手機的光只能照亮魏銘半個臉頰,王勝利凝視著這個表情,突然覺得自己能懂他,他也能懂自己。
「我認為恐懼能產生一種詭異的美感,所以我只畫這些女人的腳。」王勝利點點頭,開始侃侃而談。「對我而言,這是最極致恐怖的東西,也是最美的東西。」
魏銘朝著畫像看,一雙雙紅色高跟鞋排列著,他的腦子裡彷彿回響起高跟鞋急促離開的聲音,喀喀喀喀喀——他縮起身子摀起耳朵。
「原來我的作品給你這麼大的共鳴啊……」看著魏銘這樣的反應,王勝利也是很吃驚,連忙安撫的摸摸魏銘的後背。
「為什麼這是最可怕的東西?」喘口氣,他冷靜了下來,放下摀著耳朵的手,眼神犀利的追問著。
「不知道是幻想還是作夢,我天生就很害怕這個畫面,卻又很入迷……」王勝利也仰著頭,像是天花板上有漫天星空一樣。
沉默一陣,脖子也痠了,他們並肩躺在不知道到底乾不乾淨的地板上。
魏銘腦子裡閃過一個畫面,他們倆個都是在淺灘擱淺的鯨豚,只不過有一個在每次枯涸的呼吸中品嘗到恐懼的美感,並且燃燒著生命歌頌著,而他只是瑟瑟發抖,看著自己的生命逐漸凋零而毫無辦法。
他們同是仰著天等死,但王勝利活的美多了。
魏銘嘲笑自己竟是如此羨慕他。
「那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你認為我是兇手?」兩人聊心一陣,王勝利自以為彼此是坦誠以對了,也算是熟了不少,該問問這件早該問清楚的事情了。
「割喉案,最近連發出三起。案發地點附近大多是攤販私家監控,警察一一去調總有困難之處,而且應是對小區特別熟悉,避過大路監控死角。總之我剛剛接到這案件的時候,同僚們根本沒有辦案方向,又因為上級震怒什麼的,硬是逼我要在四十八小時內破案。」魏銘言簡意賅地說,但後半段顯然是在抱怨。
「那關我什麼事?」王勝利聽得滿臉疑問。
「你的怪癖,紅色高跟鞋。」魏銘平舖直述的說。「被害人都穿著這大紅色的高跟鞋,想來這種古怪的癖好要重複也有些困難。」
王勝利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可置信的皺起了眉頭,有些慍怒說道:「就這樣?」
「對!一開始去找你的時候就這樣。」魏銘勾唇一笑,一臉我是天才我好佩服自己的模樣。「仔細一查,可不只就這樣。」他說邊晃著手機。
「不只這樣是什麼意思?」王勝利真心疑問,暗暗壓住自己的怒氣,希望這次真的說出什麼合理懷疑他的理由。
不然今天這一番折騰到底是為了什麼?
「也怪你們特殊行業的店外監控特別難取得,剛剛才查出來……」魏銘吊胃口的停頓了一下,下一秒轉身將躺著的王勝利壓在身下。「看來要我幫你掩蓋罪行,只能肉償了。」
「不是!我分明什麼都沒做。」心裡明明是憤怒的,臉也脹紅了。卻不知真是因為憤怒還是有其他的情緒。
而且,這傢伙一進門說了幾次肉償啊?該不會真對他有意思?
「或許是因為去酒家本就羞恥,她們去找你的時候都會用大衣、眼鏡、帽子什麼的遮遮掩掩,讓我們即使看監控也很難確定。可唯一最明顯的就是……她們去找你的時候都穿著紅色高跟鞋。」魏銘笑著說。「三個被害者,與你接觸過的有兩名,這還不值得懷疑嗎?」
「所以……受害者……是我的客人?」王勝利有些退卻,一瞬間眼睛水汪汪的。雖然有些客人他不記得,可大多的客人非常寵他,而她們也只是在繁華都市中渴望擁抱的女子,為她們驅趕孤寂,這是他神聖的使命。
在上頭的魏銘,看見王勝利這如小狗子般的眼神,心中不知燃起了什麼樣的情緒,他伸手撫摸著王勝利俊美的臉龐。
「覺得愧疚就去自首。」原來魏銘還沒放棄他的看法。
「就說不是我了。」傷心的模樣有些丟臉,王勝利伸手撐著魏銘的下巴,這個動作就像主人想要親吻自己的貓,貓卻撐著手拒他於千里之外一樣。一直到魏銘脖子仰的痠了,乖乖旋身又躺回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