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能相信任何人。」魏銘冷冷地看了王勝利一眼,莫名其妙的。好像把全世界都歸類成了犯人,誰都有嫌疑,誰都不能盡信。
委屈、無奈、慍怒,王勝利毫無防備的被這個眼神重擊,可他也不清楚自己何種情緒佔比較多……
或許,他也可以懂這個眼神。
所以對魏銘是一種同情的心態。
那個眼神是失去過一切之後,不願意再相信這世界的痛徹心扉。
王勝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懂,可能他也有這樣經歷過,只不過被腦子強迫忘記了,唯有丟掉那些記憶才能繼續走下去。
「不信的話,就查清楚吧!」王勝利輕輕說,順著他的毛,也不另加爭辯。
「我自然會這樣做的。等下請你盡力配合,不要拖我後腿。」魏銘肅然警告著。他如此認真,一定是很想要抓到那個兇手吧!
王勝利點點頭,沒有玩笑、沒有辯駁。
「不求能成為助力,但絕不拖你下水。」王勝利一邊說,一邊在盆栽後小動作的暖身,以免等等抽筋跑不動。
魏銘對王勝利的宣示毫無反應,只是死死盯著前方,等待著出擊的那一刻。
龐燦走過便當店,一旁有個小巷連接著廣闊被戲稱為小森林的公園。魏銘記得前輩給他的資料中,這一小區的監視器總是動不動就損壞,附近民眾也覺得奇怪,但又覺得沒什麼可怪的。
怎麼說呢?在歷史中某一階段那公園可是最大的行刑場。附近居民都覺得那裏的磁場特殊,蓋什麼什麼就倒,於是才成了公園。
既然磁場特殊,監視器什麼的受到干擾不能用,也是情理之中。
可魏銘才不相信這些,他相信一切皆是人為,只是還找不到證據罷了。
兇手一定是個心思非常縝密的人。
可,遇到他這樣的強手,算他不走運。魏銘的嘴角揚起諷刺的笑,眼神微瞇,像是看輕著這世界,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王勝利在一邊看著魏銘這個略帶中二的表情,總覺得剛剛他兇他的表情比較討喜一些。
久久不見羅珍江便當店有動靜,看著龐燦漸漸走遠,魏銘轉換了目標,想要跟著龐燦而去,畢竟在他眼中所有都是有嫌疑的。
不是!就一個女子在午夜踩著紅色高跟鞋走在路上,這有什麼好被變成目標的呢?
可想想也是,當初魏銘來尋他的理由也不過是因為他繪畫題材上有些特殊而已。
以微弱的關聯,用直覺查案。還是讓魏銘走到了這一步。
這讓王勝利沒有足夠的立場去拒絕或去參與他的查案,他只能相信著,盲目的跟著他的步伐走。
反正事已至此,他也不虧。
就在他們要走出盆栽的那一剎那,羅珍江便當店裡走出了一個身穿黑色帽T的男子。
「這就對了。」魏銘的語氣是前所未見的興奮。
對了……什麼呢?
王勝利打了個哆嗦,不知是因為秋天午夜的風吹拂裸露的肌膚引起一陣刺骨寒意,還是內心似乎領會什麼般冒出了恐懼的顫抖。
那個男子,他們一直埋伏著的那個男子,要如何將他定罪呢?
以魏銘現在等待的姿態看來,他是想抓個現行。
抓個現行又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要在他殺人前,或正在殺時,或剛好殺死時被抓的正著。
而哪一種最容易被定罪呢?
殺人前是預謀殺人、殺人時是殺人未遂,剛好殺死了才會是殺人罪。
這樣瘋狂的魏銘,會選擇哪一個呢?
就算他是瘋子,但他也是警察,應該要相信他吧!
可讓王勝利無法冷靜對待的,是他從來也沒想過,這次的誘餌恰好是對自己最好的恩客。
「快……快逃……」王勝利喃喃自語道。
魏銘轉過身來怒瞪了他一眼,警告道:「等等你不准出聲,否則我們今日就前功盡棄了。」
王勝利無法理解,不可置信的回瞪道:「前功盡棄有比一條人命重要?」
魏銘的臉滿是淡漠,寒冷道:「今日若不抓到,死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其他人死又與他何干,王勝利內心這樣想著,可他不願說出口。
曾經他聽過一個道德倫理的哲學命題是這樣說的:設想你眼前有列失控的電車,以時速六十英里迎面衝來,你卻看到電車不遠的前方分別有五個鐵路工人,以及一個鐵路工人在軌道上專心工作,將來不及逃離險境。
正好在你的面前是可以令電車轉轍軌道的控桿,如果你不操控轉轍軌道,便即有五位工人被撞死,假如你及時轉轍,便有一個工人被撞死;面對這個緊急情況,你將如何抉擇?
當初聽到這個命題,他記得他想了很久,還是不知道該選哪個。
要是選擇救了那五個工人,這個問題就又轉成變化題,要是那被撞死的一人是你至親的人呢?你會為了全然不相干的五個人,去犧牲自己的親人嗎?
一層層剖析下去,王勝利只記得自己當時選擇放空裝死,選擇哪邊都不對,不如殺了自己好了。
可回到現在,王勝利要面對的又是一場選擇。
要是那個出現的黑帽T男就是他們今日一直埋伏的羅珍川,而他也正是割喉案的兇手。為了抓到這個兇手,必須讓一個無辜女子置身於危險之中。
抓到這個兇手後可以避免更多的犧牲,也可以為死去的那些女子討回公道。可要是龐燦傷了、甚至危及性命,王勝利恐怕會活在永無止盡的自責中。
正義是什麼?是否可以高高在上的凌駕於此,不論親疏關係來做出判斷呢?
而魏銘又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正義所以利用龐燦?是因為剛好有這個誘餌可以使用,恰巧他又有自信可以保她周全?還是他就是瘋了一般要抓到那個犯了罪卻妄想逍遙法外的人,不論用盡多少犧牲和手段。
人心隔肚皮,本來就只相處了一天的時間,是王勝利自己太自以為是了,總以為自己對魏銘有所了解,甚至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可人命關天,王勝利沒辦法把龐燦的命交在這樣的瘋子手上。
男子背後藏著不知什麼東西,被影子遮住看不出來。
他緩緩地跟著龐燦的腳步,似乎也在等待著時機,等著時機成熟,就一刀割斷她的頸子,裂的徹底,卻不砍向脊椎骨,避免傷了刀刃也費了氣力。
所有累積的恐懼都一點一點的化成烈火灼燒般的怒氣、怨氣,這讓他不再逃避,也不能再逃避。
要是今天再不解決,不知道哪天又會重生回來殺他。
她永遠不會放過他的。
男子握緊了手中的東西,步伐不再紊亂,沉著平穩了許多。
這一切都是為了拯救自己,他不想死,所以,她必須死。
魏銘和王勝利小心翼翼跟在身後,這個距離有些曖昧,以王勝利看來,就算出了什麼事,他們大概也無法及時出手去救。
王勝利下定決心,他一感覺不對,一定會第一時間大叫,讓龐燦可以警覺的,或許也可以嚇走歹徒。
「可不可以,信我一次?」魏銘似乎察覺了他的意圖,低著嗓子,聲音剛好就王勝利能聽見。
「你有計畫?」王勝利也不是想要毀了今日的努力,就是怕他的恩客受傷。
「我有,你信嗎?」魏銘這樣說,語氣中帶著輕描淡寫的愁緒。
王勝利深吸一口氣,魏銘說的話,總有種難以形容的魔力。假如面前是萬丈深淵,而魏銘說了那句:『可不可以,信我一次?』說不定,王勝利真的會選擇跳下去。
王勝利沒有回答,可心底卻是踏實許多。
就算千千萬萬根理智線告訴他這不可信,他也會因為魏銘話裡攪和著的那抹愁義無反顧的。
因為他似乎也能懂……似乎也能懂得魏銘……
魏銘是瘋子,或許他也是。
瘋狂和恐懼交織的美感,滑順的揉合在他的心底。
會沒事的,他跟魏銘會抓到那個兇手,龐燦雖然心有餘悸但也不會損傷分毫,也慶幸著因為自己的付出,讓正義得以伸張。
王勝利一邊走著,一邊預想著他們的結局。
正念思考、正念思考,說不定一切真能逢凶化吉。
龐燦之所以能做到現在這個位置,都是仰仗著自己細心和觀察入微。
體察人意,懂得讀取人話語中、身體語言中的潛台詞,掌握著人心,所以可以知道誰認真做事,誰一天到晚只會賣弄心機,在談生意方面,也可以知道哪些還有議價空間、哪些急於拋售可能營運狀況已經不甚良好。
她之所以成為高階主管,全都是因為她太明白了。
就是因為太明白了,所以反而很難與人相處。
逢迎拍馬、虛以委蛇,她看的太多了,她唯一能信的也就是她親哥龐璀而已。
還有,王勝利。
與王勝利的關係純粹到不行,一個為了錢,一個為了擁抱,比一般戀人的關係更純粹。
因為純粹,所以值得呵護,值得付出,值得惺惺相惜。
而此時此刻,對周遭總是觀察入微的她,總算發現了從後背照來的光中,有著不屬於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