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讓那人發現她已經發現了,龐燦這樣想著。冷靜沉著的隱藏起自己的倉皇,一樣的步伐、一樣的節奏,一樣喀喀喀的踩在柏油路上。
入公園前右拐是另一個陰暗小巷,可她記得那裏是死路,只有一個社區,沒有遮蔽物,更沒有便利商店可以暫時進去躲一躲。
相較之下,公園是遮蔽物較多的地方,但也有可能因此是別人行兇方便的地方。
可在這個時刻,她別無選擇。
小巷進入公園時,連接著的是公園最外圍的柏油路環形通道,她每日在此晨跑,繞這外圈跑的話跑一圈大約四公里餘,右側是接續連綿一圈的裝置藝術充當圍牆,那個高度不是龐燦可以翻過去的。
往內圈走就屬於密林,針葉、闊葉木皆有。因為國家保護樹木的關係,所有的硬體設施都只能克難的夾在其中,裡面的路燈很少,一到夜裡就黑的驚人。
若想要脫離險境,外圈路燈多又開闊的道路可就不是好選項了,光靠著一個穿高跟鞋一個穿平底鞋的部分,她就沒可能跑贏對方。
更何況,從影子大小來推知,很有可能是男性,要在這個情況下跑贏男性,簡直太過異想天開。
所以即使內圈陰暗危險,也是她唯一可行的。
說不定一個拐彎,她躲的好些,就能叫那人尋不著,也就比較有可能覓得轉機。
踏上內圈的黃土路,她感受到自己的腳跟微微下陷,土質軟潤,讓她行走的速度更慢了些,她一邊走著,一邊從記憶中探找著適合的藏匿地點,希望能撐到那個時候。
那個人比想像中更有耐心一些,穩定伺著時機,像隻慎重的肉食動物,一旦出手,勢在必得。
龐燦繞過群木,行跡就像跑馬拉松抄小徑一樣,這麼晚了,也沒瞧人瞧見,想趕快回家,即使走著泥土路也是正常的。
在前方有一個涼亭改建的戲台,最近推廣藝文活動,這裡常常有戲團唱曲,只可惜本用意在推廣,來的、能欣賞的仍都是老一輩的爺爺奶奶。坐在台前,聽著戲曲,回想起來的都是自己難忘的青春。
只是這樣的深夜,連戲臺都是靜默的。
龐燦心一凜,加快腳步踏上戲臺,鑽入戲幕之後。
仔細一聽,戲台上果然踩著那個人慌張的腳步,龐燦的突然一筆,讓他失去了獵捕時的謹慎從容。
在他跟著走進那個題為『出將』的帷幕中時,龐燦因著時機,悄悄從『入相』的帷幕中逃出。
那個人臉色很沉,進入幕後,只看見一雙紅色高跟鞋整齊的放在箱子上,後台上緣開了一道仿古的紙窗,那早就被各方小屁孩摧殘殆盡,月光透過窗,照在那雙紅色高跟鞋上,格外的刺眼。
龐燦知道那人不會輕易放棄,光著腳壓低著身子,試圖隱於密林之中。
可或許就是這泥土讓她的足跡太過明顯,那個人,執著的追了上來,而且這次追的毫不掩飾。
龐燦連回頭看都不太敢,也就沒看到他手中那把閃著寒光的刀高高舉著,預謀著落下的那一刻。
賽跑的時候,老師總教著,不要往回看,盡力向前跑就是了。
可躲避敵人的時候,真該看著他追來的方位,隨機應變,說不定可以躲過幾刀才是。
不過龐燦沒敢,她突然覺得這悠悠歲月裡她自以為很肥壯的膽子,不過是不經一事,受不了打擊的自傲罷了。
因為不敢面對,所以就跑著跑著,將自己的命運交給自己的直覺和幸運了。
幸好平時的體能練得很不錯,幾個突如其來地及轉讓他措手不及,只是每拉開一段距離,又會很快被追上。龐燦覺得自己腎上腺素急速飆升,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麼體力耗竭之感,就只是拚死拚活的跑著。
只是沒人知道,那個人也是拚死拚活的追著。
因為不殺了她,他就會死在她的手上。
她是不會放過他的。
龐燦跑上土丘,又奮力從另一側往下奔,兩個人都跑的飛快,只是龐燦又中途變換了方向,那人有些反應不及,煞不住腳步,又往前跑了一陣才止住。
正當他慶幸自己沒有摔跤的時候,回過神來龐燦已經不見了,而一旁只有兒童的遊戲區。
玩沙區、翹翹板、搖搖馬,這個遊戲區還有很多藏匿的地方,應該是做躲貓貓用,遮蔽物兼顧攀岩、溜滑梯、盪鞦韆之用,多種合一還是流線型的,現在小孩玩的遊戲區可真的先進不少。
那人也沒有多做思考,一個個仔細的找,最後只剩一個紅色通管的溜滑梯。他不像一般孩子,會乖乖地走樓梯上去,然後乖乖地從溜滑梯溜下來。
殺氣騰騰的,他持著刀,從溜滑梯的下緣往上走。
王勝利在後面跑得氣喘吁吁的,但他可不敢抱怨。
現在可不是抱怨的時候,就算他高呼什麼,或許都不濟於事了。
王勝利的體力極差,這都得歸咎於他的生活作息,平日醒著都關在畫室作畫,偶爾去酒店當他的午夜貴公子,生活中連吃飯都不是既定行程了,何況是運動。
這一陣追逐下來,魏銘的速度被他拖慢了不少。
終於,他們也跟著來到了兒童遊戲區。
也是在此刻,在這樣的午夜,傳來了一聲痛苦的哀嚎聲。
怎麼回事?王勝利心底焦急,大氣不敢喘一個,就想上前查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被魏銘一把抓住。
在還沒釐清發生什麼事情時,不要貿然靠近。
那個擁擠的溜滑梯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見龐燦倉皇的光著腳從溜滑梯裡面爬了上來,從樓梯那側跑了下來。
後面跟著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背上卡著一把刀,他一邊嚎叫一邊從溜滑梯裡跑上平台。
再後面的羅珍川一邊呼著抱歉,一邊就要把那把刀拔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需要……我需要這把刀。」他一貫緊張地喃喃自語,但又是異常堅定的。
而羅珍川想要拔出刀的那一瞬,魏銘早就預計好一般,拿起手中那個袖珍的望遠鏡,奮力一擲,正中羅珍川的手腕。
「這就是你所謂的計畫?」王勝利雖然知道現在不是適合吐槽的時機,但他的確深深的反省了,魏銘就是個瘋子,做事都靠直覺,哪來什麼計畫。
「我當年可是躲避球隊的!」而魏銘這樣突然充滿自信、文不對題的回應著。
當然他是為了凶器不能被取走,那可是關鍵證物呢!
發現還有別人在,羅珍川萌生了怯意,朝著溜滑梯溜下去,狼狽倉皇的往另一側逃竄。
「姊姊!」王勝利高呼著,使龐燦注意到他。這時她才卸下防備,緊張危及感退去後,就是滿滿的餘悸和委屈。
「勝利……勝利!」她回喚著,語氣中充滿著詫異以及淚意。
她到底做了什麼要被這樣追殺?她躲入王勝利溫暖的懷抱中。
只是無法溫存太久,魏銘拖著他要去追羅珍川,已經落後太多步了,他的表情顯得相當不耐,完全沒有考慮到被害者的心情。
「姊姊記得先叫救護車,我們一定會抓到兇手的。」在手腕還沒有被魏銘拉斷之前,王勝利交代了幾句話後也只能飛奔而去。
龐燦離開了那個擁抱,開始運轉腦袋釐清剛剛經歷了些什麼,然後看著那個倒在溜滑梯的平台上,背上插著刀的男子,拿出手機叫救護車。
在龐燦躲入溜滑梯之前,就已經有個男子在裡面攤躺著睡著正熟。
因為一動也不動,龐燦還以為是屍體,壓住自己的嘴防止不自覺發出驚叫。
直到她探了他的鼻息,才確定了他不過是睡著罷了。
希望能躲過一劫吧!紅色的溜滑梯內,只有月光照射著,格外的陰暗。外面立著的盞盞路燈,不知失修什麼的就是不亮。
接著龐燦聽到了腳步聲,很近、很近、越來越近。
相信那個兇手也是認為在這個晚上不會有其他人,所以在這個昏暗的地方,一看到人就直接下手,只是一刀下去,因為彎曲著身子而失去了準頭。
不然他通常都是果斷的一刀斃命,頭顱被割開只剩脊椎骨和一層後頸皮膚連著。
西裝男子就這樣替她捱了一刀,她既是感激,又是想著,這就是所謂的飛來橫禍吧?誰能想像在公園睡個懶覺,也可以被刺一刀啊……
公園那麼大,一轉神,羅珍川早就不見蹤影。
「要不要尋求支援啊?」王勝利問著。電影裡面都是這樣演的,警察遇到這個情形就要對著對講機說請求支援之類的。
「來得及嗎?而且我人緣不好。」魏銘竟有些玩笑似的說,他不再如剛剛那般嚴肅,可能是因為已經掌握了凶器……還是……對追緝有把握?
「我們自己抓的到嗎?」王勝利四顧茫茫,顯然是不相信他們能有這樣的能力。
其實想想有了證據,還知道是誰,刀子上也鐵定有指紋。那個兇手一定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這個時候是否追的到似乎也不是太重要。
只是看著魏銘興致勃勃的,就像是想追著老鼠玩的貓,還是特別邪惡的那一種。
「你相信我嗎?」魏銘又這樣低沉的問,實在……實在是太犯規了!
「不相信!」王勝利故作鎮定白了他一眼,以後他說什麼,他都不會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