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狙擊之六
果然如此……
說不失望是假的,可聽到魏銘這樣說,竟讓王勝利輕鬆了不少。
要是魏銘純粹為見王勝利而來,這可能會令他更加惶恐、更加不知所措。
或是更加淪陷……
分明只要再過一個月,不行的話再過一季、再過一年,王勝利就可以將這段往事只當作一段往事,就算再提起也不會興起波瀾。
哪來的邪魔歪道從天而降搗毀了這一切,王勝利心裡是清楚這有多危險的,可是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抵禦的了。
王勝利撇過了頭,閃過魏銘摸得正起勁的手。
「所以,你找我什麼事?」王勝利的語氣平靜,眼神中滿是警戒。
魏銘品味著王勝利的眼神,細細品著,然後微微一笑,將王勝利所坐沙發前的茶几上的東西都一掃於地,自己斜臥在那桌上,雙眼直直回望著王勝利。
「膽小的兔子。」這是魏銘看了許久之後的評論。
王勝利看著他的家一片狼藉,竟然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他該是要大發雷霆的,可內心總被其他不知什麼的情緒佔據,可能等他真的要動手收拾時,就會知道這一切有多麼崩潰了。
「警察先生,到底有什麼事情,如果沒事的話就請離開,不然我要叫警察了。」王勝利決定下逐客令。
「叫警察做什麼,我就是警察。」魏銘笑著說著那句似曾相識的話。
「是瘋警察,不是正常人。」王勝利於是說。
「你何必對我如此冷淡,這不是違背你自己的心思嗎?這一個禮拜,你難道對我沒有半點思念嗎?」魏銘的眼神,是看透人心的那一種。
最令人討厭的是,即使他看透了王勝利的心,他仍是置身事外,毫髮無傷的那一個。
「那又能怎麼樣。」王勝利苦笑著搖頭。
王勝利此言一出,有些訝異自己竟然沒有否認,可這也不是很重要就是了。
「給你一個機會,跟我相處久一些。」魏銘笑著說,自信無比。
王勝利垂下眼,想著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長痛不如短痛,此時分開和以後分開哪有差別,離別的悵惘是暫時的,悠悠縈繞的思念是暫時的,這一破窗突襲貌似是某種失而復得,可他也不曾真正擁有過。
他就快要釋然了,幹嘛要延後這些痛苦。
王勝利苦笑著,想著魏銘闖進的那一刻湧上的思念,或許這所謂的快要釋然,也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
「離開的話可以走大門,慢走不送。」王勝利偽裝出笑臉,逢場作戲誰不會,他王勝利還是專業級的。
魏銘的臉上沒有半點被拒絕的尷尬,兩隻眼直勾勾的盯著王勝利看,或許是覺得有趣,而且越來越感興趣。
「你很久沒作畫了吧?」魏銘幽幽的說,一語中的。
被說中心事的王勝利睜大了眼,不自覺的縮縮脖子。
「不然你也不會閒到一天到晚去醫院或跟去那家冰淇淋店,也不會暫時跟牛郎店告假。」魏銘自顧自地開始推理。
但他為什麼知道這些事情呢?是不是表示這一段時間,魏銘都是有默默在意他的動向呢?
不!不會的。一定是龐燦姊姊會將心事跟她哥哥說,而她哥哥恰巧是魏銘的上司,就算是無心的,可能也就是像聽家常便飯那樣聽了去。
不要再對他有所期待了,這讓王勝利覺得難堪。
「你難道不想抓到真正的凶手嗎?」魏銘趁勝追擊。
「我們不是已經抓到割喉案的凶手了嗎?」王勝利感到疑惑。
魏銘輕笑,語帶嘲諷地說道:「是啊!大家都認為那是多麼光榮啊……抓了個到處殺人的瘋子,有什麼好了不起的?還要什麼上台頒獎給功勳,哈哈哈……」
「的確挺光榮的……不是嗎?」至少王勝利還為自己曾經出過一分力,默默地感到有些榮幸。
「真正的兇手是製造瘋子的人啊!那個羅珍川瘋了的時候,才不過六歲。世人往往只看表面,那個人殺了人所以應該要判死刑;那個人因為是瘋子所以逃過了死刑,但為什麼要用國家的稅收來養活那些該死的傢伙呢?可這些瘋子的產生,又有誰是真正無辜的呢?不可否認可能有天生純惡之人,可大多的瘋子都是這個社會養成的。」魏銘認真而嚴肅的說。
這個表情,王勝利真的很喜歡。
不是那種戀慕的喜歡,是一種藝術上的喜歡,就像那些攝影的藝術家,有些愛風景,有些喜歡人像,那些人像雖然只是靜止畫面,但彷彿都訴說著故事。
這個表情、這個眼神,充滿著故事性。
「我們必須抓到她!」魏銘認真的說。
「我們必須抓到誰?」又是一個失誤,王勝利竟跟著說了『我們』他分明下定決心不要再涉入其中了。
他根本也不是警察,與他何干?
「紅色高跟鞋。」魏銘回答道。「這也是你的心魔不是嗎?我們必須一起解決才行。」
這倒是有些動搖王勝利了,他之所以來到這個國家,之所以畫中只有紅色高跟鞋,不就都是為了這個嗎?
他要的或許從來也不是藝術,而是一個真相可以被揭開,以填補他心中那些莫名其妙感到空洞的部分。
「只是紅色高跟鞋……未必兩者有關係。」王勝利嘴上仍是抗拒的。
「直覺,我的直覺一向很準。」魏銘繼續說服著。
的確,準到神乎其技,簡直像開了外掛。
「直覺又不科學,說不定就是幸運而已。」王勝利哼了一聲,也是說服著自己不要輕易就被牽著鼻子走。
「這邏輯錯誤!直覺絕對是最科學的東西。」魏銘駁斥著,語氣中隱約帶著輕蔑的感覺,嘲笑著王勝利庸俗且笨。「人在意識到自己在思考之前,其實自己的身體肌肉早就已經預備動作了,這是為什麼呢?人在接觸一切外在感官時,大腦早就已經在默默運算著,有些你根本沒有意識到已經注意到的事情,早就像相片一樣儲存在了大腦裡。大腦運算後給你了結果,你甚至不需要仔細去思考,或去一一剖析你究竟是看到了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子的推論,因為大腦比你想像中的還要聰明,比你注意到更多事情,你要是以自己的所有知識下去思考,加上自己殘破的記憶不知道還記得幾成,你以為細心思考的當下而更改了你直覺的答案,那往往就是錯的。」
「原……原來如此。」不得不敗下陣來,王勝利覺得自己學到了一課。
魏銘欣慰的點了點頭。
「那麼我們的王勝利同學,既然已經學會了這種高效率的用腦方式,那我們趁此機會來練習一下。」魏銘循循善誘道。「請直覺回答,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是什麼呢?」
直覺既然是不能多加思索的話……
「利用!你想利用我。」王勝利就是這樣覺得的。
魏銘的臉有些像在憋笑,可他也沒否認,輕輕說道:「我會稱之為招募,或者結盟。」
「利用。」王勝利堅持這個用詞,也就只有這個用詞最準確了。
魏銘和緩的笑,聲音也溫柔了起來。
「對,是利用。那你來嗎?」魏銘又是那樣不帶歉意的說。一點點靠近坐在沙發上的王勝利,雙臂將他圍困住。
王勝利看著那個他總是讀不懂的眼神,也漸漸陷入那樣的迷離裡,他所保持的理智,也只是勉強可以把手中的熱咖啡握緊。
如果他說他願意來的話,魏銘那離他不過一指的薄唇會不會有幸靠了上來呢?
直覺告訴他會的。
而在他什麼都還沒有說的時候,魏銘已經靠了上來,輕柔的吸吮著他的雙唇。
或許是魏銘也早就料到,他在心裡已經同意了。
說不定下一秒就會後悔就是了。
他閉上了雙眼。
這樣虛偽的溫存自然沒有維持多久,魏銘也比想像中還要入戲,眼眸深處透著隱隱的渴望,王勝利差一點點就要當真了。
深深的吻了幾回,王勝利回過神來已經待在他的懷中了。
意亂情迷,逢場作戲,王勝利都是懂得,但此刻也已經不計較了。
畢竟一切都是自己自願的。
「所以你要利用我做什麼?」即使會毀滅現在曖昧的氣氛,王勝利還是必須問清楚。
「羅珍川在六歲的時候遇到了那個紅色高跟鞋,受到了精神創傷,於是進入了聖光療養院。可他在供詞的時候跟我說到,那個紅色高跟鞋一直都跟著他,所以他才會隱藏起自己的害怕,努力讓自己正常,然後逃離療養院。可是卻沒想到縱使回到家了仍常常看見紅色高跟鞋在走動。在療養院沒有凶器可用,可在自己家有他最信任且最熟悉的刀子為伴,他才有勇氣一次次的殺掉那個死而復生的惡魔。」魏銘仍擁著他,可語氣聽來已經進入了狀況。
「他在療養院裡也看到了紅色高跟鞋?」王勝利問著。「會不會是幻覺?」
「有可能。」魏銘點點頭。「但也有可能不是。」
魏銘輕輕嘆了氣,語氣中參雜了些悲天憫人,跟自己的形象有些不搭。「羅珍川就是因為大家都不相信他,以為這都是他的幻覺,所以他才必須靠著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她。」魏銘停頓了一下。「所以才會死了那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