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陽溪神傳--老祖宗8
「你需要吃東西嗎?」
金童搖搖頭。
現在大約凌晨一點,我從第三次毫無意義的內外搜尋開始,就不停問金童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來排遣無處發洩的擔心,我懷疑他和玉女跟王會之間有某種心靈相通的能力,王會似乎常常不用說話就能對他們下指示。
「既然不用吃東西那要廚房做什麼?」他歪頭攤手,表示不知道。
「……你跟玉女是男女朋友嗎?」金童搖搖頭。
「兄弟姊妹嗎?」搖頭。
「你喜歡她嗎?戀愛的那種喜歡。」還是搖頭。
「那……,同事的喜歡呢?」點頭。
「你們有感情或情緒嗎?」金童歪頭想了想,然後比了一點點的手勢。
「會公對你們好嗎?」他點點頭。
「你們表現得好有獎賞嗎?」搖頭。
「那為什麼還覺得會公對你們好呢?」他再次歪頭攤手。
這樣幾天下來,我幾乎成了對紙紮人瞭如指掌的紙紮人達人,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我更深入紙紮人的內心世界了。
金童是在王家人們開始相信燒掉的紙娃娃過度到靈界時開始存在的,他一出現在這個世界,就是出現在王會家裡,從有生命的第一天開始就是僕人的身分。
既然是為了服務過逝的祖先而被創造出來的產物,基本上『服侍』對他們而言就是好事,是他們存在的目的。他們像機器人一樣不會累、不用睡覺,也沒有痛覺,沒有親情、友情或愛情的觀念,內建的情感神經似乎只夠他們察覺到人的需求,和感受到一點點為王家效忠的概念而已。對王伯耘一家的悲劇,金童沒有任何想法或感受,對於自己身而為奴也沒有丁點不開心的念頭,似乎也無法理解我對他的同情和善意。
凌晨三點,距離李孟丹起床只剩不到四個小時,比起託夢成功與否,我更在乎的是李孟丹醒來前我是否還能再見到自己的兄弟。這一個禮拜我們除了冒險託夢以外其他的時間都混在一起,一起追著王會和金童玉女問東問西,一起在四合院內晃悠,他是個非常聰明又照顧人的好哥哥。
我跟金童繞到西廂的一個房間,這已經是第無數次朝房間裡探頭然後一無所獲,雖然這些尋找的行為其實沒多大意義,就算我們通通窩在屋子裡聊天,清元也會知道要把人帶到主廳,但是王會似乎不想要我多待在主廳裡一直問問題。
「那你會想要有講話的能力嗎?」第一千個無聊的問題,在西廂的雜物間裡。
這是一間整理得整整齊齊,一點灰塵也沒有的雜物間,竹掃把、畚箕、花瓶、醬缸、犁頭、鐮刀、麻布、木板、工具架、收合著的竹籬笆……,每一樣都像剛拆封的全新品。
我轉頭看金童,他沒有點頭、搖頭或歪頭,只是直挺挺地望著牆上掛著的嶄新蓑衣和斗笠。
「怎麼了嗎?」我轉頭看了一眼牆上的蓑衣,看不出個所以然,金童依然一動也不動地盯著蓑衣。接著,神奇的事情就發生了。
蓑衣心臟的部位開始微微地顫動、澎起,好像裡面有隻老鼠似的,澎起的地方慢慢變大,變成貓的大小,澎起蓑衣逐漸膨脹到了人的厚度,袖口和下擺長出了小小的女性四肢,領口上蓋著的斗笠也被從蓑衣裡冒出的小小人頭給撐了起來。金童一個箭步上前,把整件蓑衣和人一起取下來放在地上。掀起斗笠,是跟我一樣矮小,輪廓發著微微藍光的李孟丹。
我上前扶著還站不穩又搞不清楚狀況的她,開心到覺得自己快要飛起來了。金童把人放下後,似乎想要馬上帶她到主廳去,衝到門口招手著要我們跟上,我便輕輕扶著她朝門口走。
「這是哪裡?」她問。
「應該算妳的婆家。」我回答。
清元在她跨過雜物間的門檻時從她背後剝離了出來,圍繞李孟丹輪廓的藍光隨即消失。清元看起來元氣大傷,本來就粉白的臉此刻失去了所有血色,他昏沉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發出一聲模糊的咽嗚,就跌坐到了門旁的地上喘著大氣。
我讓他等我一下,先扶著李孟丹來到四合院的空地,金童已經把王會、李糧仁和張氏帶了出來,他們看到她出現立刻迎上前來要跟她說話。
在主廳門外,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了一張擺有文房四寶的木桌子,玉女在桌子後方,不對,那不是玉女的臉,招牌皮卡丘腮紅不見了,此刻穿戴著玉女的桃紅色裝束的是一個又黑又瘦的枯槁少年,王伯耘。
我傻眼了一下,只見他繃著一張紙紮人風格的僵硬笑臉,不慌不忙地攤開宣紙,壓上紙鎮,拿起毛筆沾上墨開始畫起了圖。身旁的李孟丹也看到了這一幕,她並沒有馬上注意到湊上來的張氏,只是一臉困惑地看著此刻怪異到了極致的兒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