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聖歌之二
這裡已經營運了三十幾年了,外觀卻養護的很好,一片占地在山頭,一眼望去有些看不見盡頭。
石牆圍繞,有西方那種豪宅會有的兩人高雙開鐵門,與其說是療養院,倒有幾分像是城堡。
而這一片建築中最突兀的,是一個教堂,高聳的單尖拱頂,融合了羅馬式建築,以及民族風高腳屋的特色。格外的絢麗華美,一眼就能輕易奪走目光。
可能因為建材的關係,除了外圍的石雕和花窗玻璃外,這個教堂是純黑色的。
「原本是有個國外貴族住在這兒,之後轉讓給了療養院,在市中心附近啊……要競標可要不少錢,宗教團體就是財大氣粗。」魏銘一邊停車,一邊介紹這家療養院的簡單背景。
魏銘哪有資格說別人財大氣粗……王勝利在心中唸叨著,可沒說出口。
懷著忐忑的心,與魏銘走近了大門,沒想到他也還沒對著對講機說明來意,鐵門就喀一聲打了開來。
咿呀作響推開了門,王勝利挺喜歡這種建築風格的,有生之年可以『住』到過一次,說不定也是一個不錯的經驗。
王勝利,太樂觀了吧?想著想著他扶額苦笑,不得不吐槽自己。
「啊,差點忘記。」魏銘突然想起了什麼,拿出了口袋中那再熟悉不過的手銬,趁著王勝利呆呆看著他的時候,把手銬牢了。
可這次銬的是王勝利的雙手。
其實可以理解的,他現在要裝扮的是被送去鑑定到底有沒有毛病的罪犯,身為罪犯,要被束縛住雙手才相襯的。
而且要是沒有半點束縛就乖乖走進去,那是不是太悲情了些。
沒人強迫,只是自願的。好像有一道無形的鐵鍊纏繞綑綁著他的心臟,而繫在鐵鍊另一端的,並不是魏銘的心臟。
另一端是握在魏銘的手上的。
所以只要他隨意一扯,無聊拉動,會痛的全都是王勝利,而王勝利卻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走過花園,終於到了主建築的門前。比想像中更現代化,已經改成雙開的玻璃門。感應到了他們的到來,自動開啟,撲鼻而來的是醫療場所特有的消毒水味。
櫃檯前有一個穿著護理師服裝的女性,戴著極厚鏡片的眼鏡,眼珠看起來有些外凸。看到他們的來到也沒有來相迎或著是帶著微笑坐著等待他們走近。她反而露出一副驚嘆的模樣,彷彿看到什麼大明星,開始蜷縮起雙手,蹲上了椅子,總之呈現出一個相當誇張的姿勢。
王勝利覺得自己應該要感到意外的,可是他對『怪』的容忍度已經被魏銘訓練得相當好了,看到眼前的女子,王勝利除了不自覺想要往後退之外,沒有表現出什麼不禮貌的表情。
「果然如你所說,極品。」那女子突然說了一句,讓王勝利完全摸不著頭緒。
「是吧!那就成交?」魏銘好像聽懂了什麼,得意的勾唇一笑,熱切回應著。
接下來他們開始高端操作,怕是怕場內的王勝利發現了什麼,他們打起神奇的手語。
女子先是指向王勝利,然後比數字三、打叉、改成數字五,然後又比了魏銘,做了一個聚攏的手勢。
魏銘的表情很像在做跳樓大拍賣的老闆,爽快的點了點頭,還加碼似的比了自己和王勝利,然後攤開雙手,比了個數字十。
雙方對這筆交易似乎都相當滿意,只有王勝利全然無知的看著他們比手畫腳。
「是王勝利先生吧!你好你好,我是Verity,薇瑞蒂,可以叫我小薇就好。」小薇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手抹了兩下褲子,然後恭恭敬敬的伸出了手。
「小薇你好。」王勝利馬上握了上去,禮貌他是有的,而且身為牛郎,對女性就會有種莫名的保護欲和溫柔。
「聽說先生是外國人,所以臨時取了個英文名字,啊!其實是中文名字講出來怕被笑,我父母就是算個命然後從一堆奇怪組合中組合出更奇怪的名字……」小薇看起來挺興奮的,一邊閒話家常,一邊用手扣住王勝利的雙臂,開始轉動他,讓他的前前後後,上上下下都被看得仔細。
王勝利皺起眉頭,有點疑惑的盯著一旁看好戲的魏銘。
「例行公事。」魏銘假裝正經的說。
王勝利覺得就算自己是全身上下被摸遍,魏銘也會點點頭說這是例行公事。
到了此刻,王勝利才真正覺得自己被賣了。
很快的進入了診間,所有的醫護人員表情都很和藹,唯獨對魏銘有著警戒的表情。
可能是因為他穿著特工服還扛著槍,又或是大家認出了這個人就是當初大鬧一場的那個瘋警察。
坐下來後,眼前的醫師,男的女的有五位。看的出來他們有多麼謹慎在對待魏銘這個棘手人物。
然後魏銘開始天花亂墜的亂扯謊,講故事,虛偽與真實,或許有點自己都可以說服自己的想像成分。
為何而來,王勝利的背景,希望被評估的原因及重要性。
王勝利沒有仔細聽,因為他知道那些大多是謊言。診間非常明亮,有兩扇落地窗,午間的艷陽投射進來,灑落一片寧靜和安詳。
或許他電影看多了,總覺得療養院是什麼恐怖的地方,裡面都是精神病患,院方在管理上也會使用暴力的極端手段,一要逃跑就施打鎮定劑之類的。
果然是想多了,這裡多是寧靜又美好的氛圍。
在這樣美的地方,這些心理生病的人才有閒暇可以好好復原吧!
王勝利沒有馬上被『關』進病房。確定要安置下來之後,醫院要求魏銘替他解開手銬,魏銘還入戲過深的再三強調他有多麼危險,說服院方要不要多方評估後再決定要不要鬆綁。
王勝利沒有反應,也沒有給予白眼。他學會盯著天空發呆,這樣才不會動氣,也比較能不露出馬腳。
魏銘接著就離開了,頭也不回的,說著兩個禮拜之後就會把他帶回警局。
其實王勝利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回頭,因為他沒有望著魏銘的離去的背影,或許一方面是對這一切的安排有些氣憤,或許是害怕他要是一看就會盯到眼睛酸澀還不忍移開視線,或許是害怕他不論怎麼看向魏銘,他都不會回頭看一眼。總之,王勝利安慰自己,或許是因為他想融入角色,所有微表情的管理都是很重要的,既然對魏銘的依賴是在預設的故事外的,那他就不該露出端倪。
院方交代著小薇導引王勝利認識周遭環境,這裡幅員廣闊,在這裡散步一圈恐怕就要黃昏。王勝利覺得與其說是來住院治療,不如說是來度假的。
彷彿置身於渡假村,有花園、泳池、汽水找不著但是有各式各樣的果汁,有人踢著毽子,有人打羽球、乒乓球,還有一些沒有逛到的娛樂設施。
這裡的病患那麼幸福,那還會想要離開這裡嗎?王勝利一邊散著步,一邊想著。
這裡的人的神情大多都比在大城市中熙來攘往的人還要幸福許多,醫護人員親切,待病患如同摯友
,那些表情都是騙不了人的。
尊重、友善、包容,這裡真的做得淋漓盡致。
「那個老伯在每天這個時候就會講一個小時的老兵故事,可其實他從來沒有當過兵。」每路過一個人,小薇總會悄悄的在王勝利耳邊說著每個人背負的故事。
「醫護人員怎麼受的了?」王勝利想了想,就算自己耐心到了極致,也不一定可以承受這些一成不變的故事。
「這間療養院是有宗教背景的,你知道吧?」小薇指著後面那棟最顯眼的教堂。「醫療人員對自己的使命因為宗教關係都上升到一個極致,他們覺得自己是來人間的天使,這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所有的病患都被溫柔友善的關懷與對待。原本嘛!人都說白衣天使,他們只是極端些,善良的有些背離人性。可你放心我不是,我只是站櫃檯的,一到晚上我就會離開這裡。」小薇又叨叨絮絮的說明道。
「醫院怎麼放心你跟我這個不知道病的多嚴重的男人沒有上銬的這樣散步?」走一走,王勝利忍不住拋出疑問。
要是他生的心理疾病是會傷害人的該怎麼辦,而且魏銘還把他說的那麼具有危險性。
仔細看看小薇,頂多一百六十幾公分,身形有些瘦弱。就算王勝利的體能再怎麼不行,要對付她大概也是綽綽有餘。
「我已經是這家醫院的最強戰力了。」小薇笑著說。
接著她說了很多武術的流派和名稱,王勝利有些都沒有聽過,她分享說她父母總怕她受到欺負,所以從小就把她送進武學的世界。
「那你為什麼現在在這裡工作?」王勝利順著話題問。想著剛剛光用外表小看別人實在太愚昧了。
「我父母又害怕我武力太強嫁不出去,藉口說怕我走火入魔就不准我學了。很好笑對吧?」小薇自嘲的笑了笑。「遵循算命師取難聽的名字、怕我被欺負送我去學武又不願讓我再學……我當時都覺得父母實在是太極端了,但我長大之後就意識到,他們也不過是一般的父母而已。」
小薇靜默了一陣子,又接著輕輕道:「一味只想著要把最好的都給子女的父母,卻忘了看到子女真正要的是什麼。」
王勝利的父母一向很開明,對他百般疼愛,一起度過了在學校受到霸凌的那段時光,對他想要學藝術相關也十分支持,甚至傾盡自己所有的金援來支持他。
但這世界上大多的父母,卻像小薇的父母一樣,用自己的方式表示著關愛。
「我會在這裡,是因為想告訴父母我斷奶了,我該學會自己飛翔了。所以在這找了一個輕鬆的工作,私底下是個漫畫家,要是我父母知道我都畫了些什麼,還不把我打死……呵呵呵呵!」小薇笑著說,她不是漂亮的那種女性,可是她笑起來很純真、很好看。「當然,我名不見經傳,不太賺錢,但我每天都很開心。」
王勝利也有同感,他不賣自己的作品,每個作品要花的原料又是天價,所以他才必須去當牛郎。可他也創作的很開心、很值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
「當然我一開始是很怨懟的,我也是好一陣子才能好起來。倘若有天你有什麼煩惱的話,可以去跟修女聊聊,她是我見過很有大智慧的長輩。至少每次跟她閒聊,我都能學習到什麼。當然!我不是傳教,不要誤會,我才不信教呢!」轉念一想,小薇嘿嘿嘿的笑。「不對,我還是有信仰的。你之後慢慢就會發現的。」
看到這個表情,王勝利的直覺覺得很不妙。
想起剛剛她和魏銘比手畫腳,好像籌謀什麼奇怪的計畫,王勝利心底覺得,要是他們是同個信仰的話,那一定是邪教。
「算了不要聊我了,不如說說你的事情吧!」小薇興奮的磨拳擦掌。「你跟魏銘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啊?」
嗯?
王勝利一臉茫然,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不爭氣的強烈起來。
「誤會!誤會!我們不是……」想了一下王勝利還是覺得必須解釋。
「怎麼會不是,魏銘自己說的呢!」小薇呿了一聲,露出一副『還想瞞我啊!』的神情,接著說:「我所信仰的宗教其中的信條就有『我嗑的CP必須結婚』這一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