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天鵝》是一部少見的美麗而殘酷的電影,在變性與家暴的表層下,呈現了天賦與努力的差異,一個努力想要變成女性的男性,一個輕易就能跳上芭蕾的天才,兩相映照形成鮮明的對比,也扣問了所有追逐夢想的人最殘酷的問題,你值得你的夢想嗎?如果你終身無法達到你的夢想,你又該如何活著?當夜晚過去,太陽降臨,一切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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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跨性別夜總會工作的凪沙某天因為母親的要求而被迫照顧起妹妹拒絕繼續養的女兒一果,這個沉默寡言的女孩不只不感謝她還有暴力傾向,在學校會舉椅子打人,還會咬自己的手自殘,使得本來就都要定期進行賀爾蒙治療,且生活本不寬裕的凪沙更加傷腦筋,某天一果見到在狹窄房間暗自練習芭蕾的凪沙,開始產生了對芭蕾的興趣,並認識了一位千金小姐,而凪沙也逐漸發現,與手腳生硬的自己不同,一果原來是芭蕾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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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小鴨能不能變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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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貫穿電影的命題,在跨性別夜總會工作的凪沙心裡其實對這個答案一直都有一個底,這不只是男性變女性的問題,也是她們這些跨性別變裝者心中必須做的決斷,越早進行變性手術就能夠變的越徹底,而越晚進行就變得越不徹底,最後只能變成變裝者而非跨性者,他們可以對外聲稱變裝只是種興趣,所以不變性沒關係,或者是說性別完全是主觀的這類話語,但對於凪沙還有一些同事而言,變不變性始終是一個必須面對的問題,也就是說這不只是社會怎麼看她們,也是他們自己怎麼看待自己的問題,而為了這個問題困擾已久的凪沙遇見了本來就是女性的一果,她對一果這個姪女的嫉妒與討厭在一開始可以說是表露無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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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我的事情(變性)告訴他們(老家那邊)我會殺了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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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面,凪沙就把一果手中自己以前身為男性的照片撕個粉碎,她已經用男性的身分生活了幾十年了,而家裡的人則根本不知道她想當的是女性這件事,電影以冷酷的方式展示凪沙與一果兩個人的相遇,並沒有一開始就讓命運坎珂的兩人就相互取暖,所以更別說凪沙想當一果的母親這件事了,反倒是用雙線的方式,讓一果認識了在芭蕾舞教室,學習芭蕾舞已久的千金小姐,並展示凪沙的同事為了男人付出一切卻無果而返,而千金小姐的芭蕾舞技輕易的被作為新手的一果給超越,對這種與努力不成等比的輕易超越之展現,是本片的核心要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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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凪沙是什麼時候開始想當母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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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直到酒客發酒瘋時,偷偷學習芭蕾的一果登上舞台表演舞蹈,平復現場的騷亂,在那一刻凪沙清楚的看到兩人在本質上的差異以及自己永遠無法到達的隔閡,她的眼神帶著羨慕也有些許失落,以致於她在表演結束後將天鵝頭飾戴在一果頭上,她知道一果是天生的芭蕾舞者,天生的公主,而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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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這裡,她開始轉換了自己的目標,她開始想要為一果全心全意付出自己的一切,並不顧一果的感覺,就像許多無法實現自己夢想於是寄託自己夢想在孩子身上的父母一樣,當
她見到一果的抗拒甚至是發飆時,她說出了跟當初一果母親喝酒醉時對一果大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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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難道不知道我這麼辛苦是為了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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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根本沒有要求妳們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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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果跳舞並非是為了參加比賽,甚至不是為了自己,而只是因為這件事很有趣而已,然而她卻輕易的達到朋友與阿姨無法達到的目標,但就跟許多孤獨的天才一樣,她真正想要的是被關心而非達成其他人無法達成的成就,所以她更渴望母親的擁抱、阿姨的關心、朋友的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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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台詞上的設計還有部分劇情的演繹略顯生硬,尤其是凪沙去警局找一果的溫和與急切態度,會讓人覺得似乎少一場戲做從冷漠到關心的情緒轉換,然而整體主旨仍然清晰的說明覺醒的天賦可以輕易超越多年的努力這件事,醜小鴨可以變成天鵝,因為醜小鴨本來就是天鵝,只是放在錯誤的環境下被誤以為是醜小鴨,天鵝也可以變成公主,只需要解除詛咒,因為天鵝本來就是公主變成的,這種道理,凪沙並非不明白,然而她始終不願意面對,直到後面一果的母親以生理女性的身分在她面前奪回一果,她才意識到自己必須去變性,然而電影卻殘酷的讓她變完性回老家要去奪回一果的撫養權時,讓她不只沒有奪回一果還被扒開衣服露出胸部羞辱,在眾人驚愕以及一果母親「怪物」的驚呼下,凪沙看一果沒有跟她一起走的意思,只好黯然用衣服遮起身體離開,後面一果多年後前往探視重病的凪沙那邊更是堪稱驚悚,一個追夢人最後居然淪落的如此憔悴與寒酸,可謂背離主流故事,從追夢(成為美麗的芭蕾舞者)到試圖以自己的渴望的性別身分(女性)在社會有一席之地(作為母親),我們可以看到凪沙面對現實的步步退讓,但退讓卻沒有給她帶來幸福而是更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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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天鵝》的許多情節安排都相當虐心,不斷說出天賦的有無導致的幸於不幸,無論是身為女性或沒有身為女性,或者是擅跳芭蕾與不擅跳芭蕾,懷有夢想並沒有使人過得更好,反而因為天賦的不足還有努力的極限而受苦,草彅剛那種很用力的演出剛好的詮釋了那些一直想成為女人卻受限於家庭或社會眼光,很晚才能成為女人的跨性別者那種有點生硬的身體,而飾演一果的服部樹咲則受惠於這個角色不太需要什麼台詞又因自身際遇喜怒無常,所以即便初次演出亦能有好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