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上旬,某個好天氣的星期天,位於蘭港市邊陲與大正市交界的住商街區,便利店正上方的傳道人榮光教會裡,個子高大卻氣質文弱的牧師劉奕行正主持著一對龍鳳胎嬰兒的祝福儀式。女嬰熟睡男嬰啼哭,哭得像殺豬,老蚌生珠又一舉雙響的四十四歲新手媽媽鄭美琮正一面享受著在環繞式恭維聲中表演慈母哄兒的虛榮;一面聽著牧師朗誦亞伯拉罕夫婦老來得子的聖經故事,入戲得不能自己。
目光的焦點男嬰叫趙友聖,熟睡得像無機物的女嬰叫趙友慈,不論從哪個角度形容都極度普通的矮小父親叫趙富齊,他現在正抱著心愛的寶貝的得來不易的掌上明珠定格在無限美好中,偶而傻笑著抬頭看看一旁又榮耀又狼狽的妻兒。
我停在鄭美琮的肩膀上,用力咕咕唱著聖詩榮光照主民的旋律,試圖吸引男嬰的注意,咕咕歌聲中有著我一直以來的水流聲當配樂,這招沒效;我跳到他臉上用孵蛋的姿勢蓋住他的嘴巴;鑽進他的嘴裡;振翅給他搧涼;用力抱著他,無論我怎麼試,他都還是在搖晃的臂彎中失控大哭著。在這位鄭美琮人生最光榮的巔峰時刻,我卻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困窘的局面。被舊約的路得、一對天使和五隻鴿子兩隻羊團團圍著,我被指定得想辦法盡快讓這個孩子安靜下來。
經過了一番徒勞,我無助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小綿羊飴壺塘.巴蘭,兩光的師兄他正誇張地扭曲著表情和肢體給我打暗號,根本所有人都看得到的超暴露暗號,路得緊緊抿著嘴唇抱著胸,默許著他打暗號的行為,平靜地看著我們,我可以理解她為什麼沒有制止他的作弊行為,因為我壓根不知道他老兄眼睛閉著露出上排牙齦搖頭扭屁股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現在的名字叫焦陽溪.亞薩,他們說今天這關之後,如果再讓我擺平七十一件像這樣的『小』事,我也許就能換個了不起一點的冠名姓氏,哈拿或約西之類的。說實在我一點都分不太出來冠名的高低差別,有的人一加入就被冠名大祭司利未或大將軍乃幔,有的人混了四五十年都當牛了也依然是毫無知名度的哥桑。但那都不重要,我不是很在乎升級或擁有多少技術和特權,反正我現在安穩地過日子,老老實實完成任務,不用擔心會消失或乾癟就好了。
「唉唷小聖聖好有精神唷!」五十二歲更年期,肥胖卻老愛穿一身大紅大綠的老處女黃有蘭姊妹在一旁揚湯止沸地逗弄著蠕動的趙友聖。她每個禮拜都會把自己打扮成一棵聖誕樹或一捲紅通通的叉燒肉來教會。
「謝謝啦,我出門前才餵過他,尿布也換了,還是很有精神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鄭美琮面露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說道。
嬰兒撕聲裂肺,連女嬰都吵醒了,鄭美琮和一竿子婆婆媽媽弟兄姊妹圍著男嬰集結成一大團高溫的人肉丸子,越哄越糟。眾目睽睽之下她焦急起來,在心裡瘋狂祈禱著神能幫幫她讓孩子安靜下來,她的祈禱在負責擺平嬰兒的我的耳裡轟隆如雷鳴。嘈雜的人聲和銳利的目光圍繞著,飴壺塘完全派不上用場的搞笑暗號讓我好想跟著男嬰一起哭。
我蹲在男嬰頭上絞盡腦汁回想這幾個月到底飴壺塘都教了我些什麼,他教的招式除了縮小腹可以不讓自己被人當幽靈穿過之外,其餘的大部分技術都幾乎一點魔法的成分也沒有,不是唱歌、搧風、撞擊、大喊,就是用身體貼著對方禱告。
我問他:「我們都已經是被派來處理禱告的了還禱告給誰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