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畢士大池裡爬出來，我的翅膀回復了，但比以前僵硬許多，而且拍翅膀的時候還會甩出水來，也暈眩得比以前厲害。郭在民也有類似的暈眩感，我想這就是跟聖靈剝離的症狀吧！可我們都還是想查案，其實有人都像約珥那樣默默支持著我們的做法，同情郭在民這老祖先，對我們的行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幾個月，除了飴壺塘跟那兩個放生系雷了點，我遇到的各路天使、信徒、自獻者和經文人物都很善良正直，我們做的事情也確實都是以讓人更善良、誠實、謙虛又刻苦耐勞為原則，都很有意義。
最重要的是，我不用再擔心自己會變成乾癟爛泥，我喜歡這樣穩定的生活，如果跟聖靈剝離的話，我就又要回到那種不知道明天在哪裡的日子了。
而且比較起來基督徒真的好管裡許多，事件也相對單純，我可一點也不想去管什麼詐騙還黑道的鳥事，或是幫李孟丹、王月琴那種不念書的愚婦擦屁股。挖到校長的醜聞是因為郭在民的堅持，郭家其實也只是很單純得把事情交給司法而已——那對受害者而言永遠都不夠的司法。
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劉奕行不會真的收下那筆錢，我逃避去追蹤他的後續或確認任何事，不想要我在基督教體系的安逸生活因他而面臨精神幻滅。
***
週二晚上，郭錫恩的病床床沿圍繞著郭家三口。
「錫恩，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意見。」江毓娟開口，郭信恩一臉不高興。
「劉牧師昨天來我們家，說他為你禱告的時候有得到一個靈感讓他去讀經文。」
「嗯，然後呢？」
江毓娟五味雜陳地翻開手上的聖經，找到標記的頁數遞給他。
「十七章，第三跟第四節。」
「預備，他唸的時候給他聖靈膏抹。」天使梅莉莎說道，聖靈膏抹是一種能讓人類感覺到類似耶穌血膏效果的神奇感官影響技術，人類會覺得自己聖靈充滿，好像升天了一樣。
「什麼？」郭在民對天怒道：「你們知道那個牧師幹了什麼好事嗎？」
「知道，我們已經算進去了，這是演算的結果，這樣對他們是最好的。」梅莉莎冷靜地回答。
「好你媽啦！林北不幹！」
「……得罪你，就勸戒他；他若懊悔，……就饒恕他。」郭錫恩開始唸，唸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木然盯著經文石化成一尊有心跳聲的雕像。
「快，我們知道牧師的事，那個我們會另外處理，這是為了他們全家的靈魂，你們必須做！」天使塔卡洛買催促道，居然兩個都在辦郭家的案子。
「好吧，我來。」飴壺塘上前跳到病床上，咬破自己的前腳，用一隻羊蹄沾了血搭上郭錫恩的額頭，正要唸接引聖靈的禱文，就被往上跳的郭在民撞下了床「唉唷！」
「靈你媽！靈你全家！你們還有沒有天理呀！」郭在民對著天花板大聲咆哮。
「老郭不要這樣！」飴壺塘站起來勸他「未來演算真的不會錯的！你要他們把重新出發的精神都花在官司上嗎？你自己都心裡有底官司會失望了，你還要他們去經歷那個失望嗎？」
「我不管！要原諒也不是現在！就算是也不可以是因為那個姓劉的畜牲開口！」
在郭家人眼裡此刻是一片凍結如冰的靜謐，沒有人敢打破沉默，同一個時空的我們卻吵得不可開交。
「撒加利亞，你冷靜聽我說，我們算了一條路可以讓錫恩以後做球賽轉播，他早點和解就能早點開始準備，不要浪費時間在官司上，周偉豪怎樣他都不能打球了不是嗎？給他做膏抹，讓他以後還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不好嗎？」梅莉莎非常有耐心地從現實面勸著。
「為了那個姓劉的畜牲林北就不爽啦！你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他家那架鋼琴是怎麼來的！你們什麼時候真的處理過他了？」
「撒加利亞，請你把兩件事情分開，你要錫恩為了別人做的錯事放棄自己對的未來嗎？你要他帶著這件事的陰影長大，錯過他的機會嗎？你要他帶著憤怒過一輩子？還是參與台灣所有的重大球賽一輩子？」梅莉莎依舊冷靜地分析給他聽。
「幹！」郭在民在病床上氣瘋了地跳腳大叫。「你們這些下地獄一千次都不夠的人渣！垃圾！啊……！」
「倘若…他…一天七次……得罪你……，」郭錫恩再度開口，斷斷續續、聲聲顫抖地繼續唸道。
「你抓住他。」我對著飴壺塘大叫。
飴壺塘衝到床上咬住郭在民，兩頭羊咬在一起滾到床下，我飛到郭錫恩頭上，用爪子劃破另一隻腳，沾了血按在他而頭上開始飛快唸起禱文。
「不行！…不准！你們在幹嘛！」郭在民在地上大聲鬼吼。
「又……七…次…迴轉…。」郭錫恩痛苦地唸著經文，打著石膏的右手用力壓著起伏不段的胸口，斗大的淚珠落在經文上打得書頁啪搭啪搭響，他的肺葉用力伸縮擠壓著，顫動的身體差點把我甩下來「…說：……我……懊…懊悔了，……你…總…要…饒……饒恕…他……。」
沒打石膏的那隻手，也就是平常帶著皮手套接球的那隻手，緊緊地、狠狠地捏著醫院的粉綠色床單，好像這世上所有運動員輸球或受傷的恨意，都被揉進了這隻還沒長成就不能再飛的拳頭裡。
「阿們。」我把禱文唸完，床沿邊上站著的三人也此起彼落吸著鼻子，跟郭錫恩的呼吸交響著悲戚又難解的恨意，這曲恨歌演奏了好久好久。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