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自己忘記然而想不起來的感覺,你懂嗎?
星期五,下午兩點,陰天偶雨,她在永康街附近的公園坐了下來。
旁邊的白水豆花剛開始營業,還沒有人排隊,她很自然地走過去成為當天第一位客人。
桃膠,她忘記有沒有吃過,但是這名字有種比花嬌的聯想,讓她忍不住點了綜合口味,桃膠加粉圓。
坐在旁邊的木長凳上,忽然有人拍她肩膀:「陶嬌!」
「我剛剛已經點好了。」她禮貌的點頭微笑,像是打發任何一個在馬路上找她做問卷的人,眼睛看著對方卻沒有對焦。
「什麼啦!我在叫你啦!陶小姐貴人事忙喔!」
她這才聚焦在對方臉上,方臉濃眉的男人,穿著襯衫打著領帶,額角有著細密的汗珠。
她回神想了想,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不知道為什麼,她對忘記自己這件事感到羞恥,想要遮掩過去,於是敷衍的應答:「沒有事忙,只是剛剛點了同名的豆花。」
豆花適時的被送上,和木桌色澤相映,有種別的時代的溫暖,被忘記的時代。
店員好心叮囑豆花要輕杓,她感激地點頭示意。
「也給我一碗!」方臉濃眉老實不客氣地想坐下,店員指了指正在排隊輪候的10來個客人,來個客人,示意他要輪候。
「哎呀!我趕時間欸,算了算了,陶嬌那我先走了,下次再約你好好聊聊,我們好久沒見了!」
她目送這個不速之客匆忙離開的背影,默默感謝這家店生意興隆。
一勺輕輕剮下去,豆花的質感從湯匙端傳到指尖,然後被送進期待的唇齒間,白水清湯般純潔的一吻。
她真的叫陶嬌嗎?她發現自己不是很喜歡桃膠的口感,但也不覺得意外,彷彿她內心深處早就知道。
甜度愜意,她小口小口的吃,腦海裡忽然出現一段對話。
「你知道豆花也叫豆腐腦嗎?」
「這麼噁心,像吃猴腦。」
「真的呀,真的可以叫豆腐腦。」
「你才豆腐腦,滿腦吃豆腐。」
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嗎?還是她剛剛幻想出來的?
如果發生過,她在和誰對話?還是她聽到別人的對話?誰不知道豆花也叫豆腐腦?
細膩的滋味,順滑的口感,她一口接一口的吃著,多希望她能把回憶也一口一口吃回來。
吃完豆花後她很快離座讓別的客人可以使用座位,然後又開始漫無目的閒晃。
在一個街角的南牆,她看到一隻牛。
牛也看著她,相視十秒後,她忍不住輕聲問:「你也認識我嗎?」
牛把頭慢慢轉向正對她,然後對她點點頭。
她往前靠近一步:「我是陶嬌嗎?」
牛從牆上一步步像下樓梯一樣走下來,示意她騎上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人,她不知道什麼叫正常。
不知者全能。
所以她騎上了那隻牛,牛身上的觸感順滑得像是豆花一樣,她好怕滑下去,緊緊的抱著牛的脖子。
然後牛回頭狠狠撞向了南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