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便利商店遇見蘇格拉底

我倚坐在門邊的位子，向著馬路發著呆。沒有路燈的街道，便利商店就好像茫茫大海中唯一的燈塔，彰顯這一區所有難眠的人們，尋求自己的唯一方向。

.

「叭」一台白色轎車停在路邊對著我按喇叭！我不為所動，心想哪位？唯一的店員Ｃ正上架新鮮的食品。「叭」一位老太太從擋風玻璃比了一些手勢，但我依然不理會。店員Ｃ這才放下手邊工作，探了出來。他走了出去，對車窗的太太喃喃了幾句，然後把手伸進車內，提了一袋水果。

.

過了五分鐘左右，太太才撐著助行器進了便利商店，一跛一跛像裹過小腳似的步履蹣跚。我再仔細一看！天啊！左眼一圈深紫如棒球大小的瘀青，剛好一顆拳頭。

.

她不斷的與店員Ｃ搭話。那不間斷的言語，就好像快失去生命，準備昏睡，然後不停地被搖醒，不能睡！保持清醒。懼怕這一寧靜，將逝去所有的存在。

.

太太說：「我老公在沙烏地阿拉伯，兒子不在家，我心中好徬徨喔！」店員Ｃ：「不會啦！」「不會～」「好～」店員從沒翻一絲的白眼，慢慢地說。店員Ｃ：「你兒子很快就會回來。會處理的。放心～」太太說：「她為什麼要打我？我對我媳婦很好耶！還是．．．大陸的跟台灣的習慣不一樣？」太太說：「我心中好徬徨喔！」她露出了一抹笑容，像朵蒲公英，隨之而散。「我都不敢回家．．．．．．」

.

太太繼續敘說她昨天被別人的車撞了，可是那人肇事後逃逸了！「是不是我很好欺負？」她又露出了一抹微笑。「可是早上我兒子幫我裝了行車紀錄器！」「他是不是很孝順？」她又笑開懷了。

「嗯！對啊！」店員Ｃ說。

「水果要拿給媽媽吃喔！」「這樣才孝順。」

「好～」店員Ｃ說，繼續擺上食品。

「我可以再喝一瓶優酪乳嗎？」

店員Ｃ立刻拿了一瓶優酪乳，幫她轉開瓶蓋，換上原來的吸管，遞過去，這才結帳。

「店長，你有玩臉書嗎？很多人在玩耶！你有嗎？我可以加你嗎？」

「你玩就好。我沒甚麼再玩。你玩就好。」店員Ｃ心平氣和，就像真的沒臉書似的。

「我媳婦其實有時候也是對我不錯啦。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要打我．．．．．．．」

「但我也不希望我兒子因為我而離婚。

家和萬事興！」

.

我不知那痛是該如何撫平，我只是一旁的聽眾，深深覺得出那揮之不去的瘀血，沒有針的放血，直到一切都壞死吧。

.

「店長，你幫我跟我媳婦說，她對我很好。拜託！」太太撥了電話，對店員Ｃ說。

「我要回去了！我在便利商店這裡，ㄟ～店長有話想跟你說。」

「不用啦！你說就好啦～」店員Ｃ說。

「拜託啦～講一下就好。」太太把手機轉為擴音。

電話那頭的女性聲音，字正腔圓，說話短而有力，又喂了幾聲。

太太望著店員Ｃ沒有要講，轉而與我對眼說：「拜託！幫我說，她對我很好。」

我打破這一整場劇的高潮，勉為其難地發了聲：「你對她很好。」

．．．．．太太笑了，馬上轉為一般接聽電話方式，說：「你真的對我很好。我等等就回去了。」

＃便利商店 ＃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