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鬧鐘鈴聲將筠從半夢半醒間拉回現實。她的太陽穴像被人刻意以指腹按住般,緊繃得讓她不想睜開眼。窄小的單人床擠著她和阿伸兩個人,但這並非她睡不好的原因。阿伸是一個細心溫柔的人,連睡覺的呼吸聲都輕柔而細膩,她總是擔心自己的打呼聲會吵到心愛的人的睡眠。
筠今天難得必須早起工作,因此不敢再貪睡賴床。她摸了摸阿伸的臉,忍不住觸碰了他的身體。他們難得能像這樣待在一起,偶爾阿伸來陪伴她幾小時就得回南部上班,每次道別時兩人臉上笑著,心中卻依依不捨,就像明明愛著歐洲海島,卻無法時刻待在那,只能心生嚮往般,渴望中浮游著無奈。然而遠距離戀愛沒有讓熱情降溫,反而使他們更加愛對方,渴求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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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蜻蜓點水地擁吻著,用講秘密的音量向對方說「早安」。就著男人每個早晨的充脹挺立,筠褪去自己和阿伸的下半身衣物,主動索求另一種溫暖。此舉就像興奮劑,快速地喚醒阿伸沉睡的腦袋和身體。他們身心交疊在一起,不自覺在過程將對方越抱越緊,冰冷的手腳也因而越趨溫暖。他們在單人床上變換著性愛姿勢,即使舒服得想呻吟大叫他們仍無聲地喘著氣,只因為家人們還在隔壁房間,不知在夢裡遊蕩或早已醒來。
兩支手機設定的數個鬧鐘來回穿插作響,他們在壓抑的激情中不斷關掉提醒「時間不多了」的警鈴,直到逼近出門時間才雙雙離開床鋪,一起去浴室盥洗。回房後,他們在親吻和擁抱中完成梳妝打扮,順利地在預定時間內出門。
阿伸載筠到鄰近的火車站,兩人在車上擁吻,祝福彼此工作順利,提醒對方注意安全,接著又是再熟悉不過的分離。筠下車走進火車站人行道,冷冽的風迎面吹來,她不時回頭看著阿伸駛離自己的家鄉,他車子消失的速度總比預期的還要快。進站前她拿出手機掃瞄實名制並測量體溫,她今天要去當一日臨演,早班必須八點報到,她算好了時間搭七點半前的火車,到站後再步行十分鐘即可到達目的地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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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集合時間時,十幾位男女臨演陸續報到,三天內做過快篩的坐騎樓內側,未做快篩的坐外側,大家隔著極短的距離偷偷互相觀察著。負責快篩檢驗的年輕女子全身穿著隔離防護衣,「XX筠!」筠連忙跑去快篩區,「繞過去坐外面!」女子講話語氣鏗鏘,帶點不耐和威嚴。兩邊鼻孔深處被戳過後,她回到座位上等待。
即使只是作為劇情畫面背景,沒台詞的臨時演員,仍需要了解今天拍的幾場戲在演什麼。筠低著頭放大截取的劇本畫面,讀了兩次內容。裡面只寫了主要演員們的台詞和劇情,隻字未提飾演客人和店員的臨演們要做什麼。筠知道自己只能等待,時間到了劇組人員就會告知的,屆時再應對處理就好。她當了至少十年的國內外業務,近一年多以來處在人生的交叉點上躊躇徘徊。跑來做臨演是為了體驗自己向來好奇的演藝圈生態。她也幻想過自己成為明星,站在舞台上散發光芒的自信模樣。誰不曾那樣幻想過呢?只是童話都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普通凡人擁有的只是比貧窮階層的人還要好一些,光鮮亮麗一點的生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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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位上等了十數分鐘後終於開始唱名並宣告測試結果。筠第一次做快篩,得知結果為陰性時心裡很開心,因為在這所有人因疫情打亂生活節奏、失去健康自主權的時期,快篩陰性即代表你有工作的權利,且沒有被排擠、仇視的危機。快篩結果為陰性者可以全部移到騎樓內側座位繼續等候。待服裝和髮型助理終於有空檔時,她們出來幫臨演決定第一場戲要穿的衣服。
每個臨演來都是大包小包的,必須身穿一套再另帶三套符合劇組需求的衣服。助理要臨演換什麼衣服你就得換。「妳先換這一套,下一場戲再換回來身上這套。」助理如此對筠說。她像被輸入工作指示的機器,立即啟動運轉達到下指令者的要求。她走進劇組臨時租借的場地,經過演員的梳化妝區,她瞄到有名的一男一女年輕演員,她心中為男演員的帥氣感到驚為天人,但不想像個沒見過世面的蠢呆鄉巴佬大剌剌地轉頭注視明星,於是她故作不在乎地走進老房子屋後的廁所換衣服。廁所瀰漫著濃濃的塵蟎臭味,味道強烈到穿透口罩灌進鼻腔。唯一能置物之處是佈滿灰塵的紙箱堆上,她盡可能小心不弄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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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衣服後大家繼續回騎樓等候,他們多半低頭滑著自己的手機,彷彿沒勇氣和陌生人攀談的內向成人。這次要拍的戲季節設定在初春,與現下寒冷的冬天氣溫相去甚遠。劇組叫臨演們到拍攝地點集合時,所有人脫下緊緊裹著的厚外套丟在塑膠椅凳上或背包裡,僅僅走了十來公尺的距離,冷風穿過輕薄衣物時身體仍不禁一陣瑟縮。到咖啡店外時劇組已架好軌道及攝影機,所有人員、助理不下十數位,他們忙進忙出,彷彿每個人都背負著重要使命,不像社會階級的分類般,低階者就如螻蟻似的不受到重視。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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