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想要守護的人｜我的女朋友有病｜織夢人原創小說
連月亮都看不見的不夜城，黑暗寂靜的臥室，無眠的兩人。蘊含著憤怒的哭鬧過後，耳機那端剩下她吸著鼻子的小小啜泣。
再次開口時，聲音因為沉默了太久而變得沙啞：「我們繼續嗎？」
「嗯……」
我不會想讓她知道，但她帶著哭腔的鼻音聽起來真是該死的可愛。我揮開不正經的想法，平靜地開口：「那、暫時拋開外在條件的限制，妳覺得怎麼做會讓妳不再痛苦？」
「呃……」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我不知道耶。因為，不管我做什麼、不做什麼、如何選擇，一定都會有很痛苦、很痛苦的時候啊……」
我呵呵地笑了，這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嗎？
「那怎麼做會讓妳比現在更快樂一點呢？」
「……」
「幹嘛？有膽去跳樓，沒膽承認自己連找樂子都不會？」我挑釁道。
她無力地笑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就是個這麼『無趣』的人啊。」
喔？出乎意料之外的反應。我沒吭聲，打算姑且先聽聽她會說什麼。
「『那傢伙真煩ーー』、『她又這樣了嗎？』、『那種自以為是的人最討厭了。』你敢說自己對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嗎？哪怕是一瞬間？」
「……不，抱歉，我的確這樣想過。」我淡淡承認。
覺得這女人很煩的想法，在我心中維持的時長遠遠超過一瞬間，至於頻率嘛……平均一個月一次？
她瞬間破涕為笑，半開玩笑地挖苦：「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學學其他男人，別總是這麼老實。」
我才希望妳學學其他女人，偶爾對男朋友撒撒嬌、示弱一下，別總是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啊！
當然，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許我把這話宣之以口。於是我轉移話題：「別人的想法、感受和評價，跟妳的幸福有關嗎？」
「那是當然！」聽到關鍵字，她的精神立刻為之一振，滔滔不絕起來：「我希望自己開心，但是我也希望身邊的人都開心啊！我想成為溫暖可靠的人，希望大家跟我相處的時候，是感覺舒服自在的。」
我只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一邊跟漸漸湧上的睡意對抗，一邊整理著腦內筆記，同時思忖著該如何把心聲向她表達才好。
一、夏帆有強烈的自殺意念，但她想要的並不是死亡，而是她認為只有死亡才帶給她的某些事，暫且把這些事代稱為X。
二、Y是她的壓力來源，但Y並不是人類社會定義中「不好」的事，也不是她認為不好的事。Y是X的阻礙，兩者無法並存。
三、如果想擁有X，夏帆必須改變Y的做法。Y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方式錯誤。
四、實際上，她不知道怎麼改變做法來達到Y的目的。
釐清思路，再次開口之前我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點開手機螢幕看了眼時間，才剛過十一點。唉……年齡這種東西可真是太現實了。
「夏帆。」我輕聲喚她：「我必須跟妳說聲抱歉，我知道現在的妳很需要我在妳身邊，但我得先睡一下，否則以我現在的狀態，沒辦法好好陪伴妳。」
話音剛落，耳機裡她的呼吸聲頓時急促起來，像是隻陷入歇斯底里的小貓。我蹙眉，將準備好的後半段話暫且吞了回去：「夏帆？」
她深呼吸，努力壓抑著抽泣的聲音，強作鎮定地說：「是我太任性了，對不起……」
我心底一涼，連睡意都瞬間消了大半：「夏帆，等一下ーー」
「對不起，你明明也已經很累了，我還對你抱怨這些事……」她試著讓聲音平穩下來，卻還是忍不住哭泣，柔軟纖細的嗓音顫抖著發出痛苦的嗚咽。我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狠狠揪緊，暗暗把神經大條的自己給罵了個幾百遍。
「夏帆！」我猛地坐起身，焦急不已地說著：「別掛電話，聽我說！」
「不、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她哭著掛掉電話，我立刻回撥，一連打了三次都無人接聽。
好吧，今天就到這裡為止。
我切回聊天室，開始打字輸入：『妳不需要對我道歉，如果是妳的話，再麻煩的事情我也覺得沒關係。』
『對象是我的話，妳再怎麼任性都可以。我希望妳多依賴我一點，至少讓我再為妳做點什麼吧，什麼都可以。』
『睡得著的話，妳先睡一下吧，我也得休息了，醒來之後傳訊息給妳。』
『晚安。』
放下手機，我嘆口氣，一種不同於用腦過度或身體疲憊的無力感自心底擴散。
我跟她很不一樣，她總是滿懷熱忱想拯救世界，為自己的理想全力以赴。而我無論在生活、事業或人際關係，都只想做個局外人。在遇見她之前，我自詡為社會的觀察者和記錄者，無論身處何種糟糕的情況，都能事不關己地冷靜觀察、分析、紀錄，進而解決問題。
她喜歡講電話和傳訊息，分享自己的心情感悟。我喜歡拍照和視訊，分享我身邊的畫面和事件。她像夏天波光粼粼的大海，我是四季常綠的無趣老松樹。
我想守護她，在她身後給予她支持。只不過，在陪伴過程中，我感受到更多的是無能為力。
かｎ・03/21・09：05
Los Angeles・03/20・17：05
「想不到，今早的第一通電話居然是你打來的。大忙人終於有空去喝酒了？」
自落地窗灑落的陽光將白樺木桌區分成明暗兩塊，聽著話筒另一端甜得生膩的嬌媚語調，我忍不住皺眉，不鹹不淡地說：「關小姐，請問上次您答應提供給我的資料已經準備好了嗎？」
「哎呀，你沒提醒我還真忘了，我等一下就發到你的信箱。」
「多謝。」我正打算掛斷電話，卻因她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而暫停動作。
「夏帆最近還好嗎？」
真是夠了。
我壓下心底的不耐，皮笑肉不笑回應：「謝謝您一直以來不遺餘力地為我提供協助，夏帆的事就不勞您費心了。」
「唉，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你和夏帆都是我的好朋友呀。當初我還以為夏帆會是班上最早結婚的，誰知道她竟然二話不說就跑去國外進修，這下沒有個七八年是不會回來了吧？」
該死。
冷不防被戳中痛處，我卻連聲氣也不敢吭，客客氣氣地表示：「無論如何，我都支持夏帆的選擇。您也是她的朋友，應該知道她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
我不否認妳在各方面都比她聰明，但她在各方面都比妳可愛，這就是妳們之間的最大差別。
「呵呵，你說的沒錯，要讓她改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咯咯笑了起來，接著我聽見手機在桌面上震動的聲音，那讓人聽了頭皮發麻的笑聲戛然而止，我幾乎可以看見她那做了華麗美甲的白皙手指拾起手機滑開的模樣。三秒鐘後，她以愉悅而圓滑的嗓音嘆道：「不巧我今晚另有安排了，別忘了你還欠我一杯好酒，下次見。」
「嗯，再見。」我乾巴巴地應聲，掛掉電話的瞬間如釋重負。
放下手機之前，我又檢查了一次聊天室，傳給她的訊息依然是未讀狀態。
無條件支持她的選擇，是正確的選擇嗎？這個問題我早已反芻過無數次，卻始終得不到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
碩士學位至少兩年半，博士學位要五到七年。聽起來嚇人，但我們都有自己的事業與生活，彼此都是有什麼就說什麼的個性，沒有什麼懷疑或不安可言。
最重要的是，在我們需要高度人際互動的工作之外，我們私底下都是喜愛獨處勝於社交的內向者，早已習慣自力更生獨來獨往，個人隱私、自由空間與親密關係一樣重要。在享受一個人的快樂之後，我們總會向彼此分享生活瑣碎的日常。只要有網路能隨時通話，距離對我們來說就不是問題。我沒什麼等不了的，她也是。
但如果妳在那裡得到的痛苦遠遠大於滿足，我是不是應該勸妳放棄呢？
「要讓她改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關的話音猶在耳際，我揮去焦躁的心緒，再次面向筆電螢幕，手機卻無預警地開始震動。
接起電話前我瞄了眼來電顯示，是沒見過的號碼：「您好，這裡是向坂悠生。」
年輕男性的聲音雖然平穩，卻僵硬得不自然：「悠生哥，我是空。」我還沒來得及接話，他又著急地再次開口：「我姊姊有聯絡你嗎？」
「不、夏帆……」我一愣，旋即回過神來，在我察覺自己在幹嘛之前，身體已經自動從椅子上站起來，開始準備出門：「夏帆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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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的女朋友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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