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擇斷去後路，這樣會讓我進步比較快一點點｜專訪吉他手黃威豪

2019.11.19

採訪、撰稿/ReyRey

照片提供/黃威豪

皮膚曬得黝黑，胸口、肩頭、小腿紋著大面積構圖豪氣但工法細膩的刺青，留著及肩捲髮，手腕、腳踝繞著幾條繽紛線料編織的鏈子。我身邊其實不乏這樣風格氣場的人，但初次見到威豪，我直覺他不是那麼簡單能被貼上嬉皮，或是浪人一類標籤的人。後來聽他說自己也嘗試過嘻哈加板鞋、古著等穿搭風格，邊回憶邊大笑說現在回頭看真的不適合，但這一切都是尋找、認識自己的歷程。

「特別」的前提是：知道自己有多麼「平凡」

高中畢業那年接觸了吉他，學習至今不過三年光景，威豪有著一手精湛的琴藝，常選播一首編曲較簡單的曲子做背景，抱起吉他沿著曲子的縫隙，自由地彈和弦或音符進去，一練就是好幾個小時。聊起吉他，威豪總是謙虛地說著：「我一點天份也沒有，學起來並不特別快，需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時間。」但這句話背後堆疊著的，是他無比的熱愛與專注，就像學習衝浪，我們得先在大海面前理解自己的渺小與平凡、向祂學習謙遜，接著無比專注、不斷嘗試，總有一天能站上浪頭、漂亮滑行。

言談之間流竄著一副老靈魂，當他談著愛、尊重、和平，談著人與人之間能不能有一天能相互理解？細數自己從各式好與壞的體驗中的獲得，難以想像威豪年僅21歲，但有些時刻，他眼中又會冒出年輕的純粹，對世界保有好奇地探問，說不上是對抗或衝撞，更像是透過世界這面大鏡子，認真關照著最真實、內在的自己。「我想我的天賦，是我對喜歡的事會很勇敢去做，我相信自己不會放棄，再怎麼丟臉也沒差。」

接觸吉他才知道，原來我可以這麼做，我有權力宣洩我的情緒

「我的房間裡擺著兩把吉他，面對著我，我覺得他們隨時在盯著我，像是我的另一個老師。」威豪與吉他結緣的契機其實與很多人相似 — 覺得會一點吉他好像可以把妹，當時剛好有個會彈吉他的學長缺錢，問他若有200塊繳學費，就教他最基礎的東西，誰知一開始，就彈到手痛到不行才休息，漸漸發現自己對音樂的求知慾望很強。「每次想著，努力認真學到這邊就好，但看到更高的，就覺得…那到那邊好了。」威豪邊說，邊用手比劃著，接著形容有某些魔幻時刻，正在彈琴的自己成為一個通道，譬如不由自主彈起一段悲傷的音樂，可以感受到周遭無論是否有生命的東西，例如一棵樹、一片玻璃，某些事物的悲傷流到體內，他知道那份悲傷不是自己引起的，但因為他在彈琴，所以他們的悲傷有了出口，而最後，作為載體的他，也體驗了宣洩的暢快。

吉他是陪威豪練習的夥伴，讓他比較能做自己、表達、抒發情緒的工具，同時，他也很在意琴藝能力到哪，買對應等級的琴，「我曾看比我厲害的人，把我的吉他發揮到100%，當時我覺得我很對不起我的吉他。」看著他認真的神情，我想著，抱有這樣敬畏態度的音樂人，想必在生活中也會更懂得珍惜吧！

一生認真做好一件事情就夠了，想要的其他分支出去的東西，都會在路上會慢慢被學習到，目標也會越來越明確，前提是要「走下去」

高中畢業後，威豪和多數人一樣考了大學，但在入學前夕，他實在找不到讀大學的理由，因此決定先去工作，做過科技廠、樂器行店員、火鍋店店員，過程中不斷探索自我，某天他在餐廳洗碗，忽然覺得不知道自己在幹麻、好討厭自己的生活，想著自己到底喜歡什麼？「我發現，我好像沒有放棄吉他耶！從此每天認真練習，從一天練習30分鐘到一天練習8小時，才明白原來我喜歡這個東西。」威豪喜歡演奏，曾特別鑽研finger style，起心動念不是為了想表演、想教學，而是純粹的喜歡演奏，論曲風來說，喜歡後搖滾，喜歡並樂於嘗試和不同樂器即興jam，或在演奏時搭配人聲口白、悠悠講述著一些生命故事的呈現形式。「工作一年後，我本來差點要回去讀大學，但那是因為我害怕自己被現實擊垮、想給自己留後路，認為用大學文憑去找工作可以為生計保底，換言之，我不相信音樂可以養活自己。面對了自己的懦弱後，我選擇斷去後路，這樣會讓我進步比較快一點點。」

每一次的失業，世界就會幫你準備一份禮物

帶著自嘲口吻談起自已失業的經驗，威豪並不抱怨，他認為這正是老天幫他聚焦該做的事，因而刪去其他，而每次失業，都一定會遇見有趣的人、發生不一樣的事情。第一次失業，他嘗試上街頭表演，遇到個妹妹聽著他演奏，開心得跳起舞，最後對他投了50塊，「我夢想的畫面、形狀出來了！雖然簡陋了點，但成就感讓我有動力走下去。」；第二次失業是在過年前，威豪在年貨大街上巧遇一間甜餅店，店前擺著「蛋糕換故事」的攤位，在嘈雜的夜市裡獨樹一幟、環起奇妙的結界，他被一位外國人拉進去，和老闆娘聊了許多事，老闆娘得知他會吉他，正巧現場有一把，就要他彈，「我越彈越順，那位外國朋友很free的唱起歌來，我們用各自會的東西去相互了解。結束後老闆娘給了我100塊，說謝謝我的表演，這是我第二次用表演賺到錢，還是上次的兩倍，也認識了人、喝到酒，真的很開心，原來專注在想做的事情，可以獲得一些金錢，甚至更龐大的事物。」；第三次失業，甜餅店的老闆娘邀請威豪到她自辦「廢物與他們的產地市集」表演，「我真的超緊張、怕死了，本來還說我去當志工就好了。這是我第一次準備正式的演出、要在3、40個人面前表演。」他替自己規劃了一個「木吉他免費教學」的攤位，並擺了張紙版寫著：

我們該怎麼去當一個「人」？沒有計畫就是最好的計畫

在第三次失業，完成廢物市集的演出後，威豪為自己留了一段空白的時間，去了一直想去的蘭嶼，「當你還沒那麼了解自己的時候，你不知道自己在傷心、在生氣、受了委屈。我在蘭嶼那段時間，主要在練習獨處、好好認識自己，我會獨自去海邊的涼亭播著純演奏的音樂，舞動、大吼，在自我對話中，慢慢發現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接著因緣際會來到恆春防曬不要擦太多民宿換宿，威豪說這像是生命課程的銜接，認識自己後的延伸，發現自己以前學東西很笨拙，在不了解自己之前，學東西都不是真的在學習這項技藝，而得先越過「自己」這道門檻。

「沒有計畫時，獲得的都是賺到的，最重要的是過程。這樣說好像很噁心，但我在恆春換宿最大的收獲之一真的是認識了（民宿老闆之一）阿福，他鼓勵我很多，讓我確信自己的想法、追尋夢想的方式，繼續走下去的是可以的，舉了許多實際的例子給我聽，也提醒我哪些事要繼續保持，以後會用到，例如善良。」威豪說這段話時，阿福正坐在他旁邊練吉他，他倆的關係除了老闆與換宿小幫手，也是吉他學生與吉他老師，阿福抽著芭樂口味的電子菸，悠悠地說著這段緣份，說著或許是威豪的靈魂，需要並引領他來到這裡。

後記

採訪隔天，威豪送給我一張他跟朋友自製的貼紙，寫著「如果有來生，我會玩音樂」，我一看到就對他說：「為什麼要等來生？這輩子就可以開始呀！」，他興奮地說，這就是他要的反應，因為與其直接告訴人一件事，不如讓人自心底觸發反思，那樣感受與印象會更加深刻。得知他接下來將以全職交吉他為目標，我想，這樣音樂人，在教學上的耐心與認真，定會如同他面對生命般真誠吧！

黃威豪Instagram：@au3fu6

防曬不要擦太多Instagram：@nosun_nohap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