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街道之『平靜與混亂』の恐怖平衡

「禁止亂倒垃圾但不亂倒可以」

「禁止亂倒垃圾」的告示旁散落著些許垃圾，只是些許垃圾，雖然凌亂，但不致髒亂。

我在街角驟然停步，就像一個忽然投入水面的小石子，在四面熙攘的人潮中泛起細微的漣漪，我面色凝重著盯著前方，一面將手搖杯最後幾口飲料喝完，一旁沾染上年節氣氛的歡快人群持續流動著，與我這個突然停在路中央的肥宅格格不入。

一旁的黑色大垃圾袋早就爆幹滿，看得出來它已經盡力，卻仍然無法將所有垃圾塞進肚子裡，身處人潮中央的我彷彿都能聽見那從喉嚨深處發出的痛苦飽嗝，那副模樣引起我的關注，讓我聯想到幾天前硬是要將年夜飯全部吃光的肥宅。

對，那個吃太飽的肥宅就是我。
那黑色垃圾袋讓我想到自己，一種淡淡的熟悉。

「借過。」大學生妹子從我旁邊擠過，一面瞪了我一眼。

拿著剛剛喝完的手搖杯飲料，我打了個飽嗝，往前邁步，忽略我早就習以為常的鄙視眼光，來到滿是塗鴉的紅色鐵門之前，地上散落的垃圾彷彿遵循著某種凌亂的秩序，點綴著這街角一隅，那「禁止亂倒垃圾」的告示看起來像是發揮了某種程度的作用，讓這個地方勉強維持在沒有「亂倒垃圾」的邊緣，也許只要再凌亂一點點，就會有執法單位跳出來依法處罰新台幣六千元，雖然我不知道要處罰誰就是了，可能是處罰我吧，畢竟現在只有我站在這裡。

拿著剛喝完的飲料空杯，我轉頭環顧四面，幸好只看到慣常的鄙視眼光，不禁鬆了口氣。

「破窗理論嗎？」我輕聲說，惹來幾個路人對著我指指點點。

這就是環境中被放任存在的不良現象，一種暗示性的縱容，我有些好奇，究竟要髒亂到甚麼程度，才會讓群眾的從眾心理徹底支配道德感，讓這個本來就有點髒亂的街角徹底失去秩序，變成垃圾與垃圾無限堆疊的垃圾場。

也許只要我讓這個地方再凌亂一些，就會破壞這微妙的恐怖平衡，大量垃圾會蜂擁而入，讓那垃圾袋肥宅的肚子炸開，「禁止亂倒垃圾」的告示瞬間形同虛設，陷入破窗效應的群眾是不會把新台幣六千元當作一回事的。

此時此刻，我發現自己站在引爆點之上。 .
顫抖的夜風拂過周身，我盯著手中的飲料空杯，面臨重大的人生抉擇，整個人靜止不動。

丟，還是不丟？

我慢慢抬起頭，對上垃圾袋肥宅對我投來的沉默目光。

我露出了然的微笑，捏緊手中的飲料空杯。

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

肥宅是不會為難肥宅的。

我將飲料空杯收進懷裡，對它舉手致意，它塞滿垃圾的肚子微微搖晃，彷彿對我無聲道謝。

那個瞬刻，我眼中泛起了細微的淚光。

我看著它默然佇立在街角的身影，被那默默付出的偉大情操給深深震撼。

「傻子。」我哽咽著，
「要撐住啊，再吃一點就好了。」

在路人的輕聲議論聲中，我與垃圾袋肥宅揮手告別，轉身離開，分手，說不出來。

肥宅之間的相遇與別離一向如此灑脫，不曾帶走過一絲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