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接受自己的文字。
三年前在上花園的工作坊時,老師引導我們釐清並確認真心渴望,忘了大致過程的細節,但當我因內在種種懷疑,因此問老師:「不能只當『寫手』嗎?」,我仍記得老師篤定的眼神並說:「是『作家』。」
從那時開始,即便充滿猶疑,我仍從未停筆,因而發現,在書寫的過程,每當感覺流現,領我寫作的時機,都是在自己親身經歷完一個片段後的整合,寫作協助我回顧,梳理思緒,換言之,文字對我來說,是靈魂表達的媒介。
每當進入心流,順著意識寫作時,很是全然享受,能切身感覺與靈魂同在,因受滋養,而感到幸福。但每每完成後,頭腦總會開始浮現各種困惑與批判,因為很怕自己是光說不練的人,明白許多道理,擅長融會貫通,卻無法由衷身體力行。不過,後來能體會,出於頭腦和有證量的文字差別,頭腦只是知道,而證量是經由親身經歷所醞釀。
另外,我總覺得自己的文字,和我對自身生命的感覺一樣沈重。
如同過去,我很難與人連結的緣由,是因為很害怕自己命運的沈重會帶給他人負擔,彷彿自己受詛咒一樣,擔心會讓他人招來難題,故當我感覺到變親密時,會無意識創造衝突或分離,趕緊抽身,逃離關係。但後來慢慢明白,文字如人,是真實的體現。沈重與否沒有對錯,而是當我不願接受生命當下的狀態,才會覺得沈重是不好的。
經由這些年的自我陪伴,步步解開身上的謎題,釐清靈魂選擇體驗這些旅程的根源,一點一滴,從沒來由的自我厭惡來到由心而生的理解。在更新看待自己的視野後,也終於照見生命的全篇幅,雖然因體驗有別同年紀的經歷,曾令我極度痛苦,但也同時享有豐富的資源,支持自己活出真心渴望。原來我曾極力掙脫的束縛,是為了透由感受牢籠的限制,喚醒對愛與自由的渴望,培養同理心,並探索合適的實踐途徑。束縛並非為了壓制我,而是認出真實的模樣。
我想說的是,接受自己,也包含接受抗拒與否認。
如果沒有流出那些沈重的文字,
無法踏實來到現在的理想狀態,
因為那是切實的經歷,如實的感受。
當我願意接受當下的本來面目,
生命方能因為放下抗拒,而順流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