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小情室—Uber司機和爸爸的假日

某次和朋友搭著短程的uber,

司機是ㄧ個和父親年紀差不多的人，大概平常家人都忙於自己的每日行程，沒有人和他好好聊天，或者他的星等不及uber優良司機的評量，上車的那一刻起他就時不時回頭詢問我們各式各樣的問題：空調溫度可以嗎？你們來這喝咖啡啊？還是學生嗎？是姐妹嗎？有習慣路線嗎？

問題間沒有讓人呼吸的空間，熟悉的連接詞承接著巨大問題的星團，幹練的業務員—油條那款在諸如此類主句下無限拉長延伸出許多細小的問題，在二十分鐘路程裡回答著原本只打算'耽務您一分鐘'的問卷，回答：沒有習慣路線，就照著導航走吧；大叔就說：這個時間這條路容易塞車，我幫你們走河濱吧好嗎你們熟那條嗎？住在這ㄧ帶應該要熟的啦，那條比較快⋯

途中朋友試途和我不斷的用自己才懂的語言開著小玩笑，想拉出自己平行小時空的我們，ㄧ眼被大叔識破，於是比起問問題，他開始像是自言自語的把我們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不用我們的回應他也可以隨意播放自己想談的片段

終於要下車的那一個他說道：我會給你們五顆星喲，那麻煩也給我五顆星⋯

ㄧ關上車門，朋友和我的抱怨瞬間嘩啦嘩啦的爆發：到底誰要給你五顆星啦⋯不要這麼刻意好不好⋯，叛逆不停的鼓躁著

原來小心翼翼和囉唆的關係那麼緊密，緊密的急躁於分辨的時候就容易反應尖銳充斥敵意，

突然對那位五星大叔過意不去是來自某次手機通知裡罕見的出現—爸爸的未接來電，讓我即便在工作也立刻跑出來回撥給他，他ㄧ接起電話就感受到我繃著神經問：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

被情緒感染到的爸爸正在開著車，方向燈的步調和著我的心跳，他不好意思的趕緊把車靠在路邊，然後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不小心按到啦，沒事沒事，不好意思啦⋯匆忙的掛掉電話⋯

我還想多說上幾句呢⋯我繼續握著手機

爸爸簡單的幾句話惹的我突然眼眶紅了鼻子酸了⋯直想著爸爸的小心翼翼，他肯定是覺得不小心打擾到女兒了⋯肯定怕女兒嫌他囉唆吵鬧而不敢多說兩句，才剛停好的車，對於多聊幾句也毫無幫助，

但ㄧ個父親要給女兒打電話是多麼理所當然的事啊爸爸，為什麼您要跟我道歉呢

從工作的地方要回家，又再搭了uber，司機又再是ㄧ個大叔，開口就問：空調可以嗎？有指定的路線嗎？

他按著不熟悉的導航設備設定路線，在不小心錯過路口的右拐時：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不小心錯過啦，對不起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

面對著那份用三句話緊湊建構著的小心翼翼，讓我覺得更對不起⋯

司機嘴裡還在循環一些解釋的同時，後座的路燈閃過、樹欉閃過、眼眶的眼淚也閃過，心裡閃過：如果我的爸爸也開uber，他肯定也會這麼握著這份有點笨拙且難以恰當的緊慎來對待乘客

聽說爸爸在大學的時候很會寫情書，這個武功大概在和我的理性媽媽交往之後就被荒廢，直到我幼稚園的時候學校辦了一個家長的作文比賽，他寫了一篇名為：Driver, Dad, Dollars

Driver那個爸爸飾演的角色在每週五，我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就可以看到ㄧ台等待已久的銀色Toyota，這次我有了我的指定路線，我要經過中山北路婚紗街了解最新趨勢，也和我的司機先生可以在四十分鐘的路上—句子和句子間沒有空隙，這次，四歲的我是最油條的業務員，不停的在每句話的開頭用著最熟悉的名詞，也不懂得那份小心翼翼只管ㄧ直不斷開啟新的句子—

爸爸我跟你說⋯爸爸我跟你說，爸爸我跟你說⋯

爸爸，我跟你說：「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成熟的在乎會顯得那麼小心啊！」

獻給又愛又恨的爸爸

Driver, Dad, Dolla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