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做中國神話選讀的作業，讀完話本小說〈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之後，我直接感想就是：Ｘ的許宣真是個渣男，比張生負崔鶯鶯還渣啊啊啊。

　　然而在寫作業時整理整理思緒，又漸漸覺得，好像這樣說對許宣不太公平哪。

　　〈白娘子永鎮雷峰塔〉是白蛇傳的前身，劇情基本上和白蛇傳差蠻多的，只有人物相似。所以在這個話本中白蛇和許宣（之後版本是許仙），兩個人的感情描寫不多，而且中間有比白蛇傳還要複雜的曲折和誤會。

　　最讓人感到不耐的是，許宣前前後後，找了四個人嘗試收服這位妖精，當然前三位都失敗了，而且失敗之後他們夫妻倆還會互相恩愛一陣子，之後許宣又因緣際會想找人收服他的妻子。總之就是個進進退退的循環過程，期間兩個人的關係慢慢崩解。

　　在這些曲折的過程中，兩個人之間的最大問題，就是信任和安全感了。白娘子從頭到尾沒有對許宣坦白自己妖精的身分，因而造成許宣的恐慌和不信任感，直到東窗事發，才現出原形。

　　在不信任的基礎上，白娘子對許宣如何深情，都難以做到心靈上的交流。因而造成了許宣猶疑不定、心慌神亂的背叛行為。白娘子對情感的處理方式較於笨拙，很可能她身為妖怪，原該不懂情感，她初次用情，想對許宣好，用盡一切她力所能及的方式，偏偏她的力量太強大，大到可以輕易偷竊，然而偷竊在人間是不能被接受的。

　　「專於用情又不知如何用情」，這是題解者對白蛇的評價。只能說他們兩個人會有如此悲劇的結果，應該各負一半的責任。在白蛇不坦白的前提下，許宣對她不信任，才會做出這麼多背叛的行為。

　　許宣固然懦弱、不夠勇敢，疑神疑鬼，又常為色所迷，猶疑不定、膽小怕事。但有多少人遇到像許宣那樣的情形，還能淡定從容的處理呢？現代仙俠玄幻小說中的男主角們太完美了，我都能想好套路劇情：女主角坦白身分，男主角抱著女主角哭：「無論妳是人是妖是鬼，我對妳的深愛永遠不變！」然後兩人攜手經歷一番風風雨雨，人妖殊途的磨難，最後結局如果是ＢＥ，那其中一個為愛奮鬥而死；如果結局是ＨＥ，那兩人終於打破人妖疆界，成功在一起。

　　古代的文本中，人妖殊途，能修成正果的戀人實在太少了。而白蛇的確是悲劇中的悲劇。我喜歡《聊齋》裡面的〈嬰寧〉，王子服固然知道她的身分，兩人也仍是恩愛。但兩個故事如何比較呢？嬰寧可沒有害王子服，若嬰寧於白娘子的處境下，他們的故事又將如何？

　　〈白娘子永鎮雷峰塔〉，與《白蛇傳》的故事相比，還是《白蛇傳》來得淒美和深情。畢竟是後人潤色的作品了。但〈白娘子永鎮雷峰塔〉這個原型，卻可以看到信任慢慢崩解的過程，若將所有錯都怪在許宣這位渣男頭上是不公平的，但讀者總會在心裡隱隱心疼著白娘子吧。尤其白娘子掙扎著被法海變回原身，「兀自抬頭望著許宣」，那樣深情款款而悽楚，真讓人想把許宣抓來揍一頓。白娘子不願意在法海面前現型，可能是有些自卑吧，害怕丈夫看見自己醜陋的原型，卻因而觸怒了法海，處罰加重。就像她說，自己並沒有做甚麼害人的事，但竟然被如此對待，實在委屈又無辜，唉呀──法海你不懂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