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典當所》#7 彩虹

剛開始執行故事典當所時，願意接受這個提議，主動跟我交換的人，大多都來自於臉書的換物社團，而提出的交換物品也是相對比較實質的。但從批踢踢而來的交換者，通常都會提出我意料之外的事物。

「嗨嗨你好，我可以開車帶你去兜風~不知道這樣可不可以交換你的故事XD」

她是第一個來自批踢踢歐兔版(AllTogether)的鄉民，在我還在幻想著她會開著怎樣的車帶我去兜風時，立刻收到她傳來那令我想不到的解答

「阿因為我沒錢買車，所以我會租iRent喔，不要有太高ㄉ期待XD」

我們約好當天在信義安和捷運站碰面，她沒先跟我說到底要去哪裡兜風，只問了我會不會暈車，要去哪裡就留待碰面時再揭曉了。見面那天是個下著雨的日子，從捷運站出來後跑著上了她租來的車，她穿著牛仔破褲還有印著漫威Logo的上衣，看起來是個相當年輕的高個子女生。

「為什麼想跟我交換，還用兜風來當交換的東西呢？」

「我從小就喜歡看小說跟電影，是個很喜歡聽故事的人，也很喜歡開車，剛好也想找個讓我可以開車的機會，就寫信給你了」

但其實她並不是天生就喜歡開車的人，對當年剛拿到駕照的她而言，開車甚至是充滿著恐懼感的，連在作車業的公關有工作上的需求時，她都不願意坐在駕駛座面對它。直到有一次要跟朋友去花蓮玩，因為少了開車的駕駛，才迫使她重新挑戰開車這件事。凡事追求完美的她，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差錯，甚至再次花錢找了道路駕駛的教練，卻也因此意外地讓她喜歡上了開車。

「今天兜風的行程會上山下海，這是當時我跟那個教練某次練習開車的路線。那次他在車上一直想說服我是個中國人，我一邊開車一邊跟他大吵，氣到在山路飆到時速快100公里。」

說著當時的故事，車也從市區慢慢開進陽明山區，大雨逼得她只能用很緩慢的速度在山路行進著，但卻用著超速的語速說著她的故事。她不僅說話速度快，敘事的邏輯和抑揚頓挫也非常清晰，我得全神貫注才能找到空隙趁機說起自己的故事，但比起我的故事，我覺得她似乎更想分享她的人生，所以選擇在當下當起主持人，訪談著關於她的一切。

當天一路兩個小時多的車程，她都沒有停下來過，也沒有問過我想去哪裡，就這樣設定好自己心裡的目的地，一路繼續從陽明山開到了野柳。停好車下車的原因並不是要去哪裡走走，只是單純的想上個廁所，因此我選擇在車上等待她回來，順便消化著她說出來的所有故事。但十幾分鐘過去後，卻一直沒看到她走回車上，只好下車去找找她，一下車後，就看到她正在外面到處走著。

「我剛剛去特產街逛了一下，發現都沒有什麼店是開的，人好少喔！」

原來她上完廁所後後，就自己去逛了起來，似乎並不在意正在等待的我。這個時刻突然能感受到她剛剛在車上所形容的自己-一個極度理性的人，理性到覺得自己很缺乏人的感受，有時候甚至會覺得自己似乎不像是個人。極端理性的她，總是能幫自己找出最有效率與最想要的做法，很直接的從自己的角度看著這個世界，執著的看著想前進的方向，但有時卻會不小心遺忘了跟著她一起前進的人的感受。

「我媽老是愛跟朋友說著我小時候的故事，她說我第一天上幼稚園的時候，她帶我從幼稚園走回她國小的辦公室，沒想到只教了一次，我就學會怎麼走了，對她說不需要再帶我走了，當時讓她的玻璃心碎了一地，覺得女兒為何這麼小就脫離了對她的依賴。但我只是覺得自己能完成的事情，幹嘛還需要麻煩別人」

不僅僅是生活中的態度，理性思維也影響著她的感情觀。她無法理解一見鍾情那種感性衝動，也認為愛情很難用甚麼分析方式得到解答，無法解讀出喜歡是怎麼產生的。但如果意識到自己喜歡上某個男生，她也不在意大家認為愛情上女生該有的被動態度，幫自己設定好時間表與停損點，有計畫性的全力以赴主動追求，直到有結論的那天。

她是個很做自己的女生，對於自己想做與認知上該做的事，無論旁人的眼光為何，她都能不在意的堅持前進著，身上充滿著不怕被誤解的勇氣，就算因此失敗了也能讓自己很理性的面對。

一路的大雨終於在到達野柳時停歇，大雨過後在天空畫下了一道美麗的彩虹，如此可遇不可求的景色，讓我不自覺的拿起手機朝天空拍了好幾張，想當作今天故事的封面，相較於我過度感性的驚嘆，她那無動於衷的理性表態，頓時讓我笑了出來

「因為剛剛下過雨」

「我覺得張惠妹開門見山這首歌，超適合當妳的人生主題曲，所有事情都往直線看。」

如此理性的她，對於大多數的事情都能找到合理的解答，好像也不容易產生太多情緒的波動，她的人生中的確也沒有太多次落淚的回憶。但身為漫威迷的她，卻在看虛構的復仇者聯盟四故事時，看了五次哭了四次，此時突然可以理解為何她在車上會這麼跟我說了

「我以為你今天會跟我說的是一個你虛構的故事」

或許理性讓她把現實看得太清楚，虛擬的故事線反而才能讓她找到那個藏在深處感性的自己。期待著能看見她想像之外的光景，或許也正是她持續前進的動力。

就像下雨後出現的彩虹，對她而言不過就是陽光與水氣的反射現象，合情合理的出現著。或許她想尋找的，是在那沒有水氣的氣候中，橫空出世的彩虹，想像不到也沒有解答，才能觸發她心底埋藏著的悸動。

在野柳待了15分鐘，我們就準備啟程回台北了，她也很貼心的載我回到了我想去的捷運站

「那妳等等要回家了嗎？」

「我也不知道，我還在看我想開去哪裡。」

故事典當所，從來不過問每個來交換的人的樣貌。清楚的脈絡或許能說完一個故事，但想說一個迷人的故事，有時候需要更多不理性與不確定的態度。只要持續前進著，總會有著故事發生，我在我的人生等待著下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