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天鵝絨之卷 XXIII
三年後 杜林 莫夫人仕女服飾苑
「夫人，打擾了。」裁縫女僕珍娜輕敲了一下門，便急匆匆地進入莫夫人的工作間。
店主兼首席裁縫師西西 · 莫羅夫人停下工作，抬起頭看著珍娜。
「是蒙塔波夫人，她，又……」珍娜欲言又止。
蒙塔波夫人暴躁又無禮，還常拖欠款項，裁縫師都對她避而遠之，只有莫夫人明白，她脫序的行為之下，埋藏著無可名狀的悲傷。
「好，」莫夫人放下縫製中的織品，站起身來，「我去看看。」
莫夫人隨即走出工作間，前往顧客的試衣間。
只見一件更衣袍被扔了出來，伴隨蒙塔波夫人在三公里外都聽得見的咆哮聲――
「笨死了，這會讓我看起來像個鄉下的農婦！」
只見一名裁縫師瑪格逃命般地離開房間。
莫夫人無奈地搖搖頭。
「怎麼了，艾瑪，」莫夫人走進試衣間，「何必為難這些年輕女孩呢？」
「謝天謝地，西西，妳終於來了，」只穿著內衣的蒙塔波夫人漲紅著臉，「其他人甚麼都不懂。」
西西拿起一件新的更衣袍，為艾瑪披上，今日她的顧客似乎比平時更為焦慮。
「想要甚麼，日裝，短斗篷，還是散步服？」西西柔聲問。
「不，我想要晚禮服。」
西西睜大雙眼。
「妳看看，」艾瑪逕自拿起最新一期的法國時尚雜誌《Journal des Dames et des Modes》，指著其中一套禮服，「用金色絲緞配上銀線蕾絲。」
「妳看過標價了嗎？」西西將那本昂貴的雜誌拿近，「這要一千法郎。」
「我有錢，」艾瑪搶話，「我向蘭堤精品店的老闆借了些錢……」
「喔，不，妳不能靠借貸來買奢侈品。」西西沉下臉來。
「但是，西西，我要去米蘭歌劇院，觀看《帕里德和艾萊娜》，如果我沒有正式的禮服，一定會受到貴婦人們輕視。」
西西胸口一緊。
她知道那種感覺，見識到貴族仕女豪奢的生活，自覺卑微，而渴望成為她們的一分子。
因為她也曾深陷其中。
當侯爵夫人給她的任務結束，黯然回到平凡又無趣的人生，如果不是成為裁縫師的夢想支撐著她，她必然無法重拾過去的生活。
她帶著五千達克特和一顆破碎的心來到杜林，從一所街邊的小裁縫店做起，三年間，慢慢有了今日的規模。
而艾瑪 · 蒙塔波是杜林一名商人之妻，她在兩年前受邀到米蘭參加一場舞會後，即對大城市中的貴族生活憧憬不已，為了更接近在她心中閃耀的海市蜃樓，她不斷購買昂貴的奢侈品，而今已經負債累累。
西西絕不想成為壓垮她的最後那根稻草。
「求求妳，西西，我好不容易才買到米蘭歌劇院的門票，這是我的夢想，我畢生的請託。」艾瑪卸下粗暴跋扈的偽裝，低聲哀求。
西西終究心軟，她無法拒絕一個女人的夢想，無論這個夢想是如何愚蠢。
「艾瑪，圖片上的禮服是鯨骨裙，妳若穿著鯨骨裙，會擠不上馬車，我建議妳換成由多層亞麻布製成的帕尼耶裙撐，行動方便，價格也低廉些。」
西西將艾瑪推到穿衣鏡前。
「還有這件禮服裏頭搭配的是法式緊身衣，但它無法襯托妳的胸線，我建議用米蘭的貝拉吉裁縫師設計的半馬甲，妳可以不需要女僕，自行穿脫。」
西西知道艾瑪因為負債，已經遣散了所有僕役，必須自己穿衣。
她從櫥櫃中拿出半馬甲樣本，一步步教授艾瑪如何穿上馬甲，並繫緊位於身前的繫帶。
「這是為方便穿脫設計，還有禮服的材質，我建議用薄紗取代絲綢，薄紗較輕盈，價錢也低。」西西自掛鉤上取下幾條布料樣本，在裁縫桌上一字排開。
艾瑪點點頭，想是同意了。
「最後，艾瑪，妳一定要聽我說，法國皇后是瑪麗安東尼就是受了精品商人的蠱惑，不斷訂購珠寶衣飾，即使到了國家面臨財政危機，她還是奢侈無度，這才引發革命，過度消費是個陷阱，讓人深陷其中而不自覺，這是我最後一次替妳裁製禮服，回去以後，妳和丈夫坐下來，好好談談要如何處理這龐大的債務。」
艾瑪好像還想說些甚麼，但她終究低下頭，沉默不語。
有人敲響試衣間的門。
又是珍娜。
「夫人，前廳有人指名要見妳，是，呃，是位紳士。」
「告訴這位紳士，我們不做男裝。」
「我說了，可是他堅持要見妳。」
「說我沒空，請他改日再來。」
西西彎下腰，取出裁縫桌下的皮尺、絲針、剪刀等工具，準備為艾瑪丈量尺寸。
「呃，可是那位紳士似乎很堅持。」
「去吧，西西，」艾瑪按住西西忙個不停的雙手，「還有，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