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林涵紗感覺神清氣爽,左手的靜脈顏色也恢復正常,看來解藥順利解體內的毒,沒有產生副作用。
只是…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弔詭。
硬是要形容,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好慢喔,米娜卡怎還沒送下午茶過來。」林涵紗書讀得頭昏腦脹,需要提振精神的甜食。
賽特闔上厚重的精裝書,看了看牆上的壁鐘,依照往常,早就已經將下午茶送來,「確實很奇怪。」
正當他們感到懷疑時,有位年輕宮僕慌慌張張跑進來,對林涵紗行禮完後,趕緊上報,「涵紗皇妃,不好了!米、米娜卡被人刺傷,性命垂危。」
「妳說什麼--」
林涵紗倏地站起,提起及地長裙,管不了什麼禮儀,快步衝出去,恨不得用跑的。
「我也去。」賽特也一同跟了出去。
很快地,他們來到米娜卡的房間,只見她心臟位置大量出血,意識開始模糊,呼吸變得急促,皇在床邊極力搶救,手中的光點不斷湧出灌入她的傷口。
林涵紗從頭到尾都保持沈默,只怕出聲打擾到皇的急救。她雙手緊握祈求,希望米娜卡能脫離險境。
站在遠處的賽特,眼神凝重,低頭沉思。
有太多說不通的疑點,為什麼兇手要對宮僕下手?而且還是神陛下在第一時間救治她?
「請別再浪費體力救我了…」米娜卡眼神變得渙散,氣若游絲地說。
皇沒有回應,依舊繼續治療。
只是他的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相當吃力。
「我知道自己的狀況…」
「米娜卡,妳千萬不能有事。」林涵紗走向前,跪在床前緊握著她的手,眼眶含淚地說。
「小女孩…」米娜卡露出微笑,原本想多說什麼,卻體力不支,整個人陷入昏迷。
「米娜卡、米娜卡--」
見狀,皇豎起眉,緊咬著牙,竭盡全身的力量釋放出光點,彷彿耗盡生命也無所謂,嘴裡喃喃細語,「不要死…母親…」
聲音雖輕,林涵紗跟賽特卻聽得一清二楚。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米娜卡的心臟開始修復,傷口止血,連呼吸也變得平穩,看起來是脫離險境了。
終於…
皇身體癱軟無力,直接滑落倚靠在床邊坐著,不斷急促的呼吸。
「你沒事吧?」林涵紗拿出手帕幫他擦拭汗水。
他沒有體力回應,只是搖搖頭表示。
許久,等到皇稍微恢復體力,賽特才小心翼翼地問,「這位宮僕是神陛下的親生母親?」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實話實說,不!正確來講,他根本不能說謊。
「米娜卡確實是我的親生母親…」
聽完的瞬間,賽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兩百五十年前。
克芙羅西亞,第一層。
米娜卡與亞利從小是青梅竹馬,長大後便結為夫妻,並住在北區的一樓平房。
丈夫的職業是伐木工人,算是中低階級;米娜卡負責家管,偶爾會將種的蔬菜到市集販售貼補家用,日子雖然過得清苦,卻過得很快樂。
結婚將近一百五十年,她每個月都會到神殿祈禱,肚子依舊沒有動靜。
米娜卡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忍不住嘆了口氣,「難道真的沒機會有小孩…」
雖然亞利覺得無所謂,但要是有個孩子陪伴,相信家裡會更熱鬧。
突然間,米娜卡一陣反胃想吐,但都只是乾嘔,「最近老是想吐,還是去看一下醫生好了。」
處理完家務,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便出門前往東區的醫療所。
醫生細細地檢查後,隨即露出笑容,「恭喜妳,已經懷孕兩週。」
「真、真的嗎?」米娜卡高興地大喊大叫。
「沒有錯。」
對這激動的反應,醫生早已見怪不怪,畢竟克芙羅西亞的子民不易懷孕,無論是誰聽到這件事,都會難掩興奮之情。
之後回到家,米娜卡準備晚餐的食材,腦裡不斷幻想,當亞利知道她懷孕,不知道會有多開心?
正當米娜卡沉溺喜悅之中,亞利的工作夥伴急忙趕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相當難看。
「不…不好了…亞利他…被大樹壓到…快不行了…」
「你說什麼!?」
隨著那個人來到醫療所,亞利沒能等到米娜卡便斷氣。
米娜卡趴在丈夫的身上哭泣。
自己不僅沒能見他最後一面,就連孩子的事也來不及告訴他…
辦理喪事的期間,居民跟亞利的工作夥伴都來表示慰問。
「米娜卡真是可憐…」站在一旁的鄰居大嬸難過地哭了,「也可憐了肚子裡的孩子,一出生就成了遺腹子…」
「唉,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鄰居大叔搖頭地說。
「聽說是砍伐千年樹木過程中,位置沒有抓好,不幸壓在亞利身上。」另一位鄰居大叔說。
米娜卡獨自坐在角落,沉默地摸著腹部。
「亞利,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
接下來的生活,居民不時都會送東西過來,就連國家也補助不少津貼,生活暫時無虞。
即使如此,米娜卡總會在夜裡暗自流淚,然後撫摸肚子裡的孩子講話,唱著搖籃曲,直到心情平復,才能安穩入睡。
二十個月後,孩子出世了。
在看到孩子的瞬間,忍不住流下感動的眼淚,並輕抱起孩子,「我的孩子…」
抱著抱著,米娜卡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本以為剛出生的嬰兒會啼哭,想不到他非但不哭,竟還睜開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米娜卡。
真是特別的孩子…
腦袋突然靈光一閃,不自覺聯想到初代的凱禔陛下。
「凱禔!你就叫凱禔好了,喜歡嗎?」
聽完,嬰兒只是輕輕閉上眼。
又是這名字…
看來,這名字已然成為加諸在身上的詛咒。
其實他擁有每世的記憶,從出生到死亡都記得一清二楚。
幾天後的深夜,凱禔抬起手想呼喚巫后,告訴她的位置,不料,這舉動引起米娜卡注意,她趕緊起身抱起孩子。
「凱禔怎麼啦,肚子餓了嗎?」
米娜卡拉開上衣餵母奶,每每看到這,凱禔都會臉紅地撇過頭去,滿臉的無奈。
偏偏這弱小的身體,什麼也做不了。
在餵完奶後,便開始唱搖籃曲哄他睡。
這首歌略帶感傷。
應該又是想起已逝的丈夫…
如果他離開,米娜卡又是一個人。
凱禔閉上眼睛,決定暫時不呼喚巫后。
不知不覺,時間也過了五十年。
這天,他們出門到市集販售蔬菜,由於有凱禔的建議,蔬菜長得又快又多,整個收穫滿滿,不到傍晚就能全數賣完。
就在米娜卡準備收拾回家時,聽到其他人在聊天。
「都過了五十年,怎麼還沒有神陛下的消息。」
「對呀!照理說,神陛下過世不久,新的神陛下就該誕生。」
「以前都沒這樣過,莫非克芙羅西亞要發生異變不成?也難怪巫后大人會著急。」
聽到這,凱禔陷入沉默。
他要呼喚巫后嗎?
可是…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親情的溫暖。
「凱禔怎麼啦?累了嗎?媽媽買冰棒給你吃,好不好?」米娜卡溫柔地摸著孩子的頭。
凱禔搖了搖頭,「我沒事,母親。」
他出生不到一年,便開口稱呼她為母親,這讓米娜卡嚇了一大跳,孩子通常要五年才會說話,更何況她從沒教過這名詞。
米娜卡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單純覺得他是個很特別的孩子。
「我的凱禔真是可愛。」米娜卡親暱地抱著他,將頭靠在他的頭上。
又過了一個月。
屋內突然出現幾位陌生人,他們長得一模一樣,聲音毫無抑揚頓挫,可說是詭異極了。
米娜卡連忙起身保護孩子,凱禔卻推開了她。
「神陛下,您出生後怎沒有呼喚我呢?」巫后從門後走出來,一臉擔心的模樣,「我翻閱了各地的出生資料,才知道您在這裡。」
「對不起,巫后…」凱禔滿是歉意地說。
巫后笑著搖頭,「您平安無事就好了。」
米娜卡跌坐在地板上,聽得一愣一愣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的孩子怎麼會是神陛下?
突然間,過去的種種浮現腦海…
難怪她的孩子異於常人,個性也較沈重穩重,什麼事都難不倒他。
「只是,您待在這裡太久了,不少人知道您的存在,恐怕得消除第一層所有人的記憶比較妥當。」巫后眼神瞬間變得銳利。
「嗯…」
米娜卡看著巫后步步逼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神色恐慌,「不、不要--」
看到這,凱禔有些於心不忍,「非得這麼做嗎?」
「別忘記迪歐拿家族事件,當初是您心軟,沒有奪走母親的記憶,才導致災難發生。」巫后說。
米娜卡跪地不斷磕頭哀求,哭得肝腸寸斷,「我拜託妳…不要帶走我的孩子,不要奪走我的記憶…求妳了…」
丈夫死後,孩子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很抱歉,他不是妳的孩子,他是從虛空中降臨誕生的神陛下,與妳沒有任何關係。」巫后的話雖然輕輕帶過,卻是十足的殘忍。
「不--他是我的孩子!懷胎二十個月辛苦生下來,才不是什麼神陛下。」米娜卡嘶吼著。
「等妳消除記憶,就不會那麼痛苦了。」巫后眼神變得幽暗。
「我已經失去最愛的人,唯一的孩子也被奪走,就連回憶都不配擁有嗎?」講到最後,米娜卡忍不住痛哭失聲。
「為了克芙羅西亞,我只能這麼做。」
就在巫后伸出手準備消除她的記憶,凱禔突然開口,「讓我來吧。」
隨即走向前,將手掌貼在米娜卡的額頭上。
「不要--不…」
她不想忘記孩子,與孩子的點點滴滴。
情緒過於激動,米娜卡整個人暈了過去,昏睡之間,彷彿聽到一句話。
“從現在起,請母親假裝不認識我。”
不知過了多久,當米娜卡醒來,屋裡的擺設沒有改變,唯獨孩子的東西不見,就連凱禔也消失了。
「凱禔、凱禔…」
米娜卡奮不顧身地衝出門,瘋狂地找尋孩子的蹤影,一看到隔壁鄰居大嬸,便連忙拉住她的衣服,「妳有看到我的孩子嗎?」
大嬸一臉困擾地說,「米娜卡…我知道亞利的死讓妳大受打擊,但妳跟亞利並未有孩子啊!」
聽完的瞬間,米娜卡感到錯愕,「怎麼會…」
隨後,她到凱禔曾去過的地方,一一的詢問他們,但每個人的答案都是搖頭。
從日出問到日落,米娜卡筋疲力盡地癱坐在地,再也承受不住地放聲大哭。
她的孩子,完完全全被抹滅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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