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創作《選擇》(中華日報刊登)

　　機台吞噬硬幣，粗糙的彈簧裝置得以解放。

　　她將手搭向拉把，在心底評估那無謂的輕重技巧，希望小鋼珠繞圈後，能順利滾到她想獲得的禮品。

　　『夜市這種簡陋彈珠台，當卯釘較偏右方時，拉把的下潛，只要拉到一指節長。』

　　他的聲音還在她耳邊環繞。對於他的話，她從來不疑有它。

　　珠子擊發，彈出淺彎的拋弧線，在密佈的鐵釘叢林歷經一場瞬間的迷航。

　　當珠子狀似要在洞口停歇，卻又跳離，數度期待與失落的撞擊後，終究有了落點。

　　「老鼠！」

　　她輕聲一句呢喃，被淹沒在夜市喧囂中。

　　盯著遊戲的結局，雖是難得滾到獎項，卻不如她所預期。

　　她本來期望第三獎的奶油兔，小兔子蓬鬆的像滾過焦糖似甜美，但些微偏差進了另一個洞，兔子變成灰濛濛的小鼠。

　　是她忽略男人傳授的小撇步技巧，一樣是一個指節長，但男性的指節長度，與女性本就存在性別上的差異。當她習慣用他的角度去衡量時，自然會產生不同的結果。

　　「你看，是楓葉鼠…」

　　一如既往，遊戲結果出爐，不論是埋怨或炫耀，她總要回頭向他報備。

　　但如今她背轉身，只有川流的夜市人潮移動。

　　習慣，也讓她遺忘已分手數個月的事實。

　　如果他在，也許又會用他一套的冷知識道理唬她。

　　『楓葉鼠的毛髮系數與兔子很近似，帶走牠吧！』

　　她會被這樣的說法說服，遺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

　　左右端瞧那一窩窩的小鼠，淺灰的毛皮雖不討喜，但也一樣擁有小動物的柔軟可愛。

　　攤位老闆殷切向她推銷週邊商品，籠子、木屑、飼料、磨牙玩具等等。

　　到頭來，她中了個小獎卻花了更大的錢來佈置。

　　她拎著她的鼠，又再逛了些攤位，手臂長度的籠子，停留時怎麼擱放都不太順。

　　一個人逛的夜市，也興味索然，最後決定打道回府。

　　回到租賃的獨居房，夏夜悶熱已將她逼出一身汗來。

　　她為夜市遊的唯一收獲，小灰鼠與牠的傢俱們，妥善找到一塊安居位置。

　　一路在嘈雜環境中，小鼠相對安靜。

　　但回到這沒有窗櫺，狹窄密閉的房間內，掌心大的小鼠，卻又過分充滿生命力了。

　　籠內奔跑、啃囓飼料、鼠輩不絕於耳的吱嘰聲，各種聲響擾的她難以入睡。

　　『讓睡眠適度的有些雜音，才會有更美麗的夢境。』

　　他會為小鼠羅織這樣的推托之辭嗎？失眠的她，假想著他會有的解釋，不禁失笑。

　　他總有一套道理，口若懸河說著各種似是而非的解套。

　　他的膨脹說法；他的藉口；他種種奇怪的理論。

　　像小鼠熱愛的小滾輪，一圈轉一圈，各樣的說法，成就束縛她的不停歇之輪。

　　曾經，無數回發現其他女子遺留的痕跡，她還傻傻期待他的理由。

　　直到他無話可說、不願意再為延續他們的關係羅織一個輕便的網，

　　無論如何荒唐她都會相信的任何說法。

　　停止運轉的滾輪，才讓她發現原來事情如此簡單──『不過就是原地打轉。』

　　如今不再陪伴沒有愛，要淡化那個深入根骨的聲音，也許還要些時間。

　　但至少她已開始自己做決定，就先從將小鼠歸還夜市老闆開始吧！

　　她的判斷，自己的選擇。

文/引線木偶

photo by Rudolf Jakkel / Pexels免費圖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