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謊言美麗了我們瀕死的愛情

分手那天，看見你雀躍地發了限動。你就像個開心的孩子沉不住氣，要整個朋友圈的人分享你的喜悅。

我看著手握雞腿靠著方向盤，簡短打著「再見👋🏻」的限動感到既錯愕又生氣，忍不住去問你曾經相愛過，兩人不適合沒有誰對誰錯，何必如此⋯你生氣地說你是在感傷（縱使全世界和你都知道，這又是一次直覺脫口而出的白色謊言），接下來的幾句話，你的憤怒簡直要衝破螢幕灌進我的腦海。

從約定分手那天起，後來仍然同居的四個月我沒有一天不活在糾結、不捨、不甘心的混亂情緒中。一開始我們愛得如此熱烈，床上、沙發、車上、野外都有過我們無數熾熱的痕跡。那時只想用力地佔有彼此，心甘情願付出一切，每天不厭其煩地訴說有多愛彼此。然而，同居後三五不時的不愉快，卻是一次次發出我們並不適合彼此的警告。

我喜歡閱讀、寫作、旅行、去咖啡廳，你喜歡喝酒、抽菸、吃檳榔、和朋友打牌。我在你的朋友圈中像個異類無法融入。為愛奔走身處在你熟悉的城市的我，生活重心只剩下你。這是我的錯，竟被戀愛沖昏了頭，除了工作之外提不起勁去建立自己在異地城市的生活。

在那間看不見陽光的套房裡，除了你之外，你那愛撒嬌的貓咪是我的幸福感來源。牠療癒了我，淡化了工作壓在心裡的煩憂，讓我暫時不去想為什麼你又不在家。濃烈的激情在生活現實面前仍是得黯然退場的。我們迥異的工作時間、生活模式、交友型態正無情地以重力加速度戳破這段美好戀情的泡沫。

每次不愉快後又繼續一如往常相愛的同居日子僅維持了半年多，很快地你率先看清了我們並不適合，決定分手讓彼此去找更適合的人。因為我的工作必須再過四個月才能離職，一方面也不捨分離來得太快，你答應了等我工作結束便分手的請求。

你對女友、朋友一向耳根子軟，有求必應，反正我已答應了分手，往後的日子你一週幾乎不在家我也不會說什麼，家事我會分擔，也會照顧好貓咪，兩人還是會上床。心態上你已經自由了。我也開始趁空獨自一個人探索台南的酒吧和各處景點、餐廳、甜點店。

提分手那天你回答說還愛著我。後來我偶爾也問過你幾次「你還愛我嗎？」你總是說「愛」，但從你的肢體語言中早已感覺不到熱情。上床時除了前戲之外你會避免和我接吻，出門前的擁抱像在敷衍了事⋯入冬後開始以天冷為由不再等我下班後一起洗澡。我都默默接受著，也以為你還愛著我。

其實就某些方面而言你是八面玲瓏的好人。有時會燉超好喝的湯，帶我出門走走，和我一起晾衣服，應我的要求抱我親我和我上床。我在佈滿烏雲的日常中時常提醒自己要加油、學習情感獨立，而你施捨的溫暖是小確幸，讓我感覺這段愛情尚未結束。

那時我一廂情願地認為兩人是因為對結婚生子的理念不合才分開，把你想丟掉的燙手山芋想成還相愛卻不得不分離的揪心情節，差點要感動了上天。這是一個體面的理由，不傷人卻又能把我從生活中移除。和不懂得說場面話粉飾太平的我不同，你太擅於說別人想聽的話，因此能做到工作表現出色，把女友安撫地服服貼貼。

這些都是你最後的溫柔。我打包行李那天，你宿醉睡了許久。等你醒來後我已打包完所有東西，全身微冒著汗。那晚我想去看月津港燈節，你也帶著我去。一路上一如往常和我手牽手，聊著今年的作品和去年哪裡不一樣。今年的作品沒有去年的美，我們的心境也大相徑庭。去年我們熱絡地幫彼此拍照，今年只有我拿著手機拍下許多作品，鏡頭下不再有你或我。

那晚回家後，洗完澡我坐在床上伸出雙腳讓你吹乾，那是在前一個住處時的日常回憶。你走出去抽菸時，我逕自吹著頭髮，後來你走到我身後拿走吹風機繼續幫我吹乾。這是在這間屋子的日常。我總是被這類小事情感動著。一段感情將死的時候，過往的相處情節也會像跑馬燈不停浮現腦海中，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隔天我們早起準備幫我載行李回台中，你搬行李上車時拉傷了背，可我能感覺到你和平時不同，那天你從起床後便心情大好，臉上盡是藏不住的笑容。吃早餐時我說「你今天真的特別開心。」你卻一直否認。於是我又問「你最近說還愛我，是真的嗎？」這次我從你的反應中讀到了回答。你才承認「說還愛只是哄妳。其實提分手後就不愛了。」

當下我一語不發，臉上表情也沒有一絲痛楚。只是在內心揣摩你的立場，決心分手的那方先不愛很正常。只是，我也記得你之前說過，當時和前女友分手後還會去她家，過夜但沒發生關係。因為已經不愛了，就不會想上床。那我們最近這四個月的性生活又算什麼呢？昨晚的最後一次激情又算什麼呢？

我真的太愛問問題了。拿我對這世界的求知慾用在你身上，著實是為難了你。白色謊言之所以必須存在，是因為人們既想佔有對方，卻又無法完全赤裸地坦承一切，不想傷害人也不願被抓住把柄。謝謝你努力給我一個厚道的分手。花幾天釐清我們這段感情的來龍去脈後，我也正練習著淡忘。面對你離開我重獲自由的雀躍，已從生氣傷心轉為在內心噗哧一笑。

因為你實在太可愛了，內心還是一個男孩。

( All photos by 愛莉珊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