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說-紅豆湯

短小說-紅豆沙

下著大雪的時候，連開車都視線不清。無法按照正常的速度前進，還得要擔心後頭的車子追撞上來。而今晨，才收到家庭醫生的電話，告訴我必須得轉精神科就醫。

我開著車，細想著。

明明就還可以如常工作，正常生活，我還可以開著車去開會，這些都不是問題，為什麼醫生卻說我得要去看精神科呢？

是哪裡出了問題？問題出在哪裡？眼前一片雪白，必須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看清紅綠燈。前往會議室的路上已經是塞成一團，因為這場雪，所有車子都放慢了速度，以免車子在路上打滑。

是孩子吵鬧的關係吧，我想。也許我去一趟旅行就可以減輕這些症狀。但我有哪些症狀？我從沒想過我聲音大了些，我不過就失手砸了些東西，但他們卻都哭了。我完全感受不到嘶吼過後的嗓子沙啞，紅腫的手指頭滿是血的痛楚，我以為那只是夢而已。

是經濟壓力大的緣故吧，我想。房貸，車貸，小朋友的學費，才藝費，這稅那稅，我只是如實的告訴小娟每個月我們固定的開銷就是要這麼多，除了賺錢我想不到其他的解決辦法。可是客戶維持不易，我得要開發更多機會，我必須日以繼夜的忙碌，否則我們會露宿街頭，我們會被鄰居唾棄，我們會沒有朋友，我們什麼都失去....

「我們其實擁有很多東西的。你看看孩子是多麼健康，快樂。」小娟總溫柔的提醒我。

「我們房子雖小，但卻很夠用也很溫馨啊。」但我還想要更大的房子，想要更好的車子，想要給他們母子倆優渥的生活，但為什麼總是達不到呢？

「我們錢已經夠用了，如果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去工作，你就不用這麼壓力沉重啊。」小娟的主意雖好，但孩子呢？孩子需要妳，我也需要妳，我多麼希望妳能夠永遠都在我身邊安靜的存在著，我無法想像有天我們就像一般的夫妻，早上說再見，要等到傍晚才能相見。只是短短的八九個小時而已，我卻覺得宛如隔世，因為只有妳在的空間，我才能感受到氣流的速度，是和煦的，是輕快的，是明亮的，於是我選擇在家工作，享受著每一次妳輕柔的呼喚，叫我下樓吃飯。

我都不記得上一次跟男性友人吃飯是什麼時候了。
一年？兩年？還是五年？

「怎麼沒有要跟詹姆士出去呢？聽說他們今晚有一個很棒的活動喔。」小娟總熱情的幫我維繫著朋友的友誼，但我卻生冷的拒絕。

「不，我只想在家。」

「那不如我們找保母來，你我去看一場電影吧？」小娟手上的電影票優待券在我眼前晃呀晃，我卻沒力回應。

「不，我只想躺在床上看電視。」

電影優待券最後是小娟帶著孩子們去看了一場迪士尼電影，她回來雀躍的告訴我，孩子們表現得多好，能安靜的看完整場電影，孩子則是興奮地想告訴我，電影的劇情是什麼，但我卻只說：

「我頭好痛，讓我安靜一下。」

我頭痛，是因為我工作太累的緣故吧？

我不想出門，是因為天氣太糟的原因吧？

我沒有朋友，是因為我太在乎家庭吧？

我沒有興趣，是因為我全心全意都在為了這個家吧？

怎麼，就扯上了精神科呢？

我緩慢地開著車，想要釐清這中間的因果關係。才想起小娟昨晚憤怒的摔了門，但她沒有離開這個家，是我追上去朝她砸了一對我們一起買的盤子。

啊，如果不是她硬要跟我討論一下無關緊要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所以都是她不對。

男人有點脾氣是正常的。

但我看著孩子們的眼神，曾幾何時，我覺得陌生。他們真的是我的孩子嚜？我想著。怎麼他們看見我回家時，都未曾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而是紛紛快速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看來是他們叛逆了。這年代，叛逆期來的特別早，幼稚園就開始，倒也不意外啊。

我按照GPS定位來到了會議室，今天每個人都遲到了，辦公室空蕩蕩的，管理員甚至說，他不記得今天有人訂了這間會議室，但既然我說有，那就再等等吧。

我等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但我不記得究竟是多長，管理員說，已經要打烊了，不能再讓我繼續等下去了。

所以是我的問題嗎？

為什麼沒有人可以回答我呢？

回家時，整個廚房都是打翻的紅豆沙。前一晚的狼籍小娟還沒整理好啊。

「小娟？」

「屁寶？豬寶？」

我才突然意識到，昨晚其實小娟是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她特別給我熬一鍋紅豆沙，在大雪紛飛的前夕。

我不記得了，在某個時間點，記憶的片段全部都隨雪飄散四處，找不到落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