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說-臨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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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即將要準備年夜飯的妳

逃不掉了。

先生只淡淡的說，除夕要回鄉下過年，而我沒有娘家可以選，娘家早在當年我執意結婚的那一刻，成為了歷史。

他們說不喜歡，就不喜歡，沒有原因，沒有理由，當年說了就要結婚，寧可斷絕血緣關係都在所不惜。

於是我們沒有婚禮，因為娘家這裡沒有一個人會出席。裸婚倒是無所謂，我甚至在當時非常自豪能夠如此自在的做出這個決定。

然而，在這個決定之後的每個決定，我都不再具有舉足輕重的關鍵。

要不要生小孩，幾歲生小孩，還有小孩要給誰帶，接著所有重要的節慶要去哪裡過，以及將來房子要買在哪裡，我的聲音好微渺，似乎感覺不到我自己的存在。

後來連孩子都生不出來，我刻意的。我心想，如果孩子這件事情不曾發生過，就少了很多爭執。我默默的服用避孕藥，以為不會被發現。

「所以妳是真的很不喜歡我媽吧。」先生主動提出這件事，我再也無法隱藏。

「我是不喜歡你媽在我們生活中所佔的比例。」我試圖說的客觀一些。

「我媽不也是你媽？都結婚了。」

「你媽從來都不是我媽，我稱呼她媽是因為習俗的關係。」

「真要這麼說，妳親媽不也對妳不聞不問。」先生一臉不屑的樣子讓人心痛，尤其說到我最難過的點，竟不帶一點同情。

「是，但她始終是我唯一的親媽。」我噙著眼淚回答。

「什麼時候才要生孩子？」他開門見山地問。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可以不用聽她的意見的時候吧。不然要是不合，你也不會為我多說什麼。」

「但妳知道妳已經三十五歲了。再過兩三年就是高齡產婦，可能再也生不出來。」

「那就在我成為高齡產婦之前，讓你媽閉嘴。」

「這是麼態度，我媽憑什麼閉嘴？」

「至少，在你我的世界裡，給我一點尊重。」

那天晚上，我自己一個人去朋友家睡，一待就是一個星期，先生拉下臉來道歉，也請他媽跟我說，生小孩她是完全不會有任何意見的，

過不久，我懷孕了。

挺著肚子可以避掉母親節，父親節，躲過端午節，中秋節，如今即將臨盆，卻遇到了除夕過年，先生冷淡的說，不帶情緒，只是命令著：

「走吧。」

「但我今晚是預產期，出遠門的路上要是破水怎麼辦？」

「妳已經不見我媽有將近七個月的時間了，就連過年都不想去嗎？」

「你連自己的骨肉都要冒險？」

「人家都說第一胎會晚幾天，我就不相信妳今晚就會生。」

「但我的肚子這一兩天宮縮很頻繁啊。」

「如果妳過年都不回去，我連孩子都可以不要。離婚吧。」

在高速公路的車陣中，我猛然發現我破水了，先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不斷的碎念，為什麼會這麼倒楣。

倒楣。

那天是你兒子出世的日子。

得要在羊水流乾之前去醫院。

我鎮定地打了電話，叫了救護車來，接著給自己的媽媽。

「媽，新年快樂。」

我不確定孩子留不留的住，自己會不會有危險，先生只是不斷的重複自己倒楣的事情，打的第一通電話也只是告訴夫家的人，他會盡快到，在救護車送我去醫院之後，他會立刻回去。

在羊水流乾之前，我的淚水已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