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惡魔paro
*墜天使喻X天使黃
*破鏡重圓(?)
黃少天把圍巾往上提了一點,指尖碰到冷冰冰的空氣染上了一點緋紅。現在是半夜,街上沒有半個人影。他在路口拐了個彎,走進垃圾桶旁的地下道。
可能是因為下頭是比較密閉的空間,黃少天感覺空氣變得溫暖了一些。但可能是溫度變化有些大,他抽了抽鼻子
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踩在最後一節階梯上的腳掌也跟著抖了一下。
地下道的空間不算開闊,架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燈都有些老舊了,一閃一閃的。黃少天遠遠地就看到了他的目標——一個倚在牆邊的老遊民,鬍子花白,頭髮糾纏著看起來油油膩膩。那老遊民低垂著頭,在寒冬裡只穿了一件薄外套,縮在一條破破爛爛的被子裡頭。他前頭放了一個碗,裡面零零碎碎還有一點硬幣。
黃少天看著他,總覺得有點難過。
或許人類就是種憑運氣的生物。他想。命好命差,都是莫可奈何。而他,也沒有能力去管。
他想起了自己的任務,左手自大衣口袋掏出了一本小冊子,黑色封皮,印在上頭的燙金花體字也不知寫了些什麼。而他右手手腕一壓一轉,一根漂亮潔白的羽毛便憑空出現,在他指尖上打轉。
黃少天掂量了一下,上前幾步正要出手時,卻發現前頭不只有那個行將就木的老遊民,還站著一個人。
那似乎是個男性人類,黑色短髮軟軟地服貼在耳際。身高看著比他高一些,戴著一條深藍色的羊毛圍巾,尾端輕巧地垂在腰際。他身上的大衣似乎是剛買的,版型僵硬,卻莫名在他那身文雅的氣質中添上了一點嚴謹。
「喂!」黃少天很快便反應過來,他心想這什麼神經病,現在人類都這樣嗎?大晚上跑地下道來看將死之人:「你注意一下啊!三更半夜的還在街上晃悠,等等你爸媽見到了一定會很擔心!還是說你是在擔心那個老伯?我告訴你,那個人你不用擔心我會幫助他的!你快點回家,一個人在外頭很危險啊!」
他一說便是一大串,連珠砲似的。換作平常人肯定覺得他是個麻煩,乖乖走人,可那戴著圍巾的男人卻還是站在老遊民面前,低著頭,一動不動。
黃少天皺眉,覺得自己得想個辦法解決——如果目標身旁有活人那任務會變的難辦,而他除了這個老遊民外還有幾個人得在今天之內回收,得趕緊。
他正要再次開口,男人卻打斷了他將起的聲調。
他的聲音像是結了霜一樣,開口時輕輕的,帶了點將散的意味。
「很危險嗎?」他問,側過頭看黃少天時一雙黑眼珠像是把夜色都囊括在裡頭:「那少天怎麼也一個人在這裡閒晃呢?不怕有人把你吃了?」
黃少天看著他那張眼熟到極致的臉,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到底要轉身就走還是衝上去給他一拳。
「我靠!」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張著嘴巴,眼睛瞪得老大:「喻文州?」
他愣了一下,發現自己有點反應過激,又補了一句:「你怎麼在這裡?」
喻文州正看著他的一舉一動,手指懶洋洋地搭在大衣口袋上,臉上仍是多年不變的淺笑。
「和你一樣,」他笑吟吟地開口,他和黃少天說上話後整個人都放鬆許多,連帶著話音也沾染上地下道濕暖的空氣:「來出公差的。」
隨著他話語的落下,地下道昏黃的燈光開始閃爍。黃少天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日光燈管,蹙起眉:「你是要跟我們搶人?」
喻文州搖搖頭,睫毛垂著,腳下的影子開始扭曲變形,像是被狂風抽打的樹影。黃少天警戒地盯著他,一個彈指,手上的羽毛化為光點消散。
「你誤會了。」喻文州說,明明是在無風的地下道,他的大衣衣襬卻是無由翻飛:「我只是路過。」
路過?這是什麼爛到爆的理由。
黃少天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看著喻文州腳底扭動的影子倏地抽長,下意識擺出了應戰的架勢。
喻文州笑的有些無奈,他也知道「路過」兩個字聽起來假的十足,但就某個層面來說,他是真的路過。
只不過是有意的。
他嘆息著,退了兩步,背後的影子卻是「唰啦」一聲拔起,往後延伸,在他背脊上爆出了一對黑色的羽翼。
「少天,」喻文州攤手,圍巾隨著動作滑落了一些。他表示著自己的毫無威脅,語氣像是在誘哄一隻難馴的野獸:「我真的沒有要跟你打的意思。」
黃少天卻是不買帳,手掌平舉朝下,低聲唸了一句祝禱。而在每個字音落下之時,他的手背上也緩緩出現了一個烙痕。
隨著他的動作,地下道的瓷磚地板出現了一個光環。那圈金色的紋路像是浮在半空,它先是緩慢地轉動,接著逐漸加速。似乎是速度達到了頂峰,光環倏地散開,又重組成了三圈上下交疊的金色銘文,一把長劍自其中浮出,被扣進了黃少天纖長,卻隱含著力量的五指中。
「喻文州,」黃少天將劍舉起,手腕微一施力,便直直指向了喻文州:「你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你說的話?」
他一靠近目標便發現了不對,明明是確定要回收的目標,身上卻沒有印記的味道,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於是黃少天為了確認又再多看了幾眼,可越看卻是越驚訝,因為這個任務對象並不是印記消失,而是靈魂不見了。
天堂收人向來得先經過嚴謹的程序,在回收的前兩天,他們會先派專員下來在目標身上打上印記,接著回去進行評估,再決定是否要保留印記,而像黃少天這樣的實行者,就是負責在預定的日子回收那些身上帶有印記的人。
說得更簡單一些,整個過程就是先決定目標,打上印記,接著詳細判斷,再進行回收或取消印記。
一個目標一個回收人,這是天堂向來的規則。這目標是黃少天回收的,他沒收,那就不可能有其他人收。
眾所皆知,收靈魂的就只有天堂和地獄兩個機關。黃少天所屬的天堂沒收到人,而喻文州又這麼恰好地出現在這裡,若不是地獄違反規則偷偷摸摸把人帶走了,還能怎麼解釋。
黃少天是這麼想的,但喻文州是真無辜。他不久前收到了葉修通知,說黃少天要來這回收目標,想著說不定可以見到人便找藉口攬了附近的差事,順帶來這裡守著「假裝偶遇」。只可惜他算盤打的好,卻敵不過意外,見到了人也背了個大鍋。
「少天,」喻文州意識到對面的人已經不如以前相信他了,翅膀抖了抖又收了回去,看在黃少天眼裡居然有幾分委屈:「我真的什麼也沒做,我一來這人的靈魂就已經不見了。」
黃少天上下打量他,還是沒有把長劍收回去的意思。
喻文州見單純的解釋無用,放軟了音調,開始走攻心策略:「少天,你知道的,我從不在大事上說謊。」
黃少天當然知道喻文州沒說謊,就是想嚇嚇他,說了句「勉強信你」便鬆了手,長劍一下落回光環裡頭。
光環在收回了長劍後又再次轉動了起來,荊棘似的花紋越轉越小,最後完全消失。
黃少天甩了甩手,插回了兜裡,手背上的烙痕跟著消失。
喻文州看著他動作,視線對上了黃少天半露出來的右手手背,笑意散了一點。
黃少天默認他和喻文州算是停戰了,也不顧忌,蹲下身就去端詳那老遊民,一面看還一面嘮叨:「欸我說這也太誇張了吧!人不是地獄偷的還有誰能把靈魂帶走?這樣下去不行,我得跟魏老大說,不然過幾天靈魂全跑了,我們天堂還有誰可以繳稅。」
「少天小心,」喻文州說,把手抽出了大衣口袋,輕輕抵在了黃少天頸後的圍巾上:「別靠太近。」
黃少天向來聽他的話,挪著屁股退了幾步,掏出黑皮冊子來看。老遊民名字叫陸安空,是個退役的職業軍人。看著雖然頭髮花白面色蠟黃,但其實年紀也不大,才五十七。
「呦呵這名字一看就是當空軍的!」黃少天把本子翻來覆去地看,發現沒有更多資訊後伸手探了下陸安空的鼻息,他手伸得快,喻文州甚至來不及阻止。
可這一伸卻是發現了令人訝異的事:「我靠喻文州!他還活著啊!」
喻文州被他這麼一喊愣了一下,他檢查那些被打上印記的人一向只看靈魂在不在,畢竟靈魂帶走了肉體也會停止運作。但黃少天這麼一探,卻是探出了不合常理來。
他想了想,覺得事情肯定不單純,但他剛到地獄沒多久,經驗少,也沒辦法多下判斷。
乾脆回去問問葉修算了。他做出判斷。
喻文州正思考著,黃少天內心卻是百般糾結。他剛剛對著喻文州搭話可說是無比自然,但他們兩個什麼關係?騙子跟被害人!天使和惡魔!死對頭!喻文州當初把他當猴子一樣耍的團團轉,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原諒。
不行。黃少天想。我要找回那股我跟你完了的氣勢來。
「我覺得還是回去說一聲好,」喻文州此時正好開口,薄薄的白霧自他口中吐出:「少天怎麼看?」
「我是覺得可——」黃少天下意識要附和他,想起方才的決定又緊急踩了煞車,語氣轉的極其生硬:「......你那麼想回你的地獄那便回去啊。」
他自己都沒察覺話裡的陰陽怪氣:「反正不干我的事。」
喻文州差點沒憋住笑,黃少天那點心思他看不出來那他就得是瞎的了,要不然就是王杰希那個大小眼。
「好吧,」他說,眉眼微彎,帶了點放縱的餘韻:「那少天先回去,我想辦法處理一下這人。等等還在這裡碰面?」
黃少天心想你就來吧就來吧,反正老子回去找完魏老大也不會回來的,你就一個人可憐巴巴地在這喝你的冷風。
他哼了一聲轉頭,也沒有理喻文州,邁開步伐踩過了地下道的磁磚。他帶著氣,腳步也頗是用力,每一下都像是要把地板跺穿一樣,讓整個地下道都迴盪著他的腳步聲。
他走了一會兒,有點磨磨蹭蹭就是要等喻文州叫他,但他背後的人卻是一聲不吭。
那個喻文州。他咬牙切齒,在上階梯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都不會挽留我一下嗎?
尚帶著惱意的視線回頭時卻是對上了如墨般的眼睛,喻文州正攙著那個老遊民,見到他回頭時笑了笑,整個人像是被點亮的蠟燭般迸出了流星般的花火。
他像是一直站在那等著黃少天回頭。
黃少天忽然覺得很愧疚——任誰對上喻文州的眼睛都會這麼想的。他居然放著喻文州一個人收拾殘局,明明這就是他的目標。
他正要往回走,心裡思量著要怎麼開口——是要開門見山地說老子覺得很愧疚於是回來幫你?還是委婉地表示?
他還沒想出個辦法,喻文州卻是率先一步開了口,淺淡的嗓音劃過地下道似是被窩暖的空氣,直直落進黃少天耳裡。
「快走吧,少天。」他說,依舊找了一個一聽就會被揭穿的爛理由。但黃少天知道他是故意的,喻文州就擅長在這種地方露出一個對他有利的破綻:「天氣冷,別凍著了。」
黃少天看著他,嘴巴張張闔闔。他想說你有沒有常識啊,我是天使,不會怕冷。但他同時也知道喻文州說這個話其實就是在叫他早點回去,現在局勢不明很危險。
但真正讓黃少天說不出話的是喻文州對他的態度,太溫柔了,溫柔到彷彿他們之間沒有那三年的隔閡。
而他不知道是為什麼。
號稱無所畏懼的天使在此刻終於懂了何為畏縮,他直覺地認為他現在不該知道答案。他一邊思考著一邊又把頭轉了回去,慢慢地爬上階梯,消失在了喻文州的視線裡。
喻文州唇角的弧度隨著他的開一點一點地被撫平,在黃少天的背影徹底消失時,他鬆開了手。
老遊民的軀體就這麼倒回了地上,撲通一聲,聽著像是空蕩蕩、無肉包裹的背脊骨打上了地面。
「別裝了。」喻文州蹲下身來,臉上的笑容又慢慢掛了回去。他側著頭,一副很困擾的樣子:「少天等等還要回來的,我趕時間。」
他的笑臉不同於面對黃少天時候的真誠,手臂靠在膝蓋上,五指交錯。
「快點,」他說,語氣卻也沒有催促的意思:「我快要沒有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