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畫如墨】二十五、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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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剖白的歷程是直視內心,強迫自己正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挖出潛藏在最底層正滲著血的傷口。那道過程痛苦、煎熬,甚至充滿絕望,但那是人唯一能給予自己的,追尋真相的權利。』──如墨《倘若當初》

 

  「我可以問您跟白沫是什麼關係嗎?」

  教授挑眉,身體整個陷進柔軟的沙發裡,「她是我的養女,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自己猜的跟從您口中聽見還是有差別。」孟睿笑了笑。

  「說吧,你發現了什麼?」

  孟睿正色道:「您之前跟我說過,平行世界本身是會相互影響的,一個世界與另一個環環相扣,它們彼此才能稱為『平行世界』,您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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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亦安「嗯」了一聲:「小事或許沒有影響,但是如果嚴重違反時間法則,就會遭受反噬。拿我們穿越者來舉例,我們不能把自己的『外來者』身分隨便透露出去,必須要慎選對象,如果時間跟地點不對,可能也會有事。」

  「拿你來說,因為我們是『同類』,所以不歸時間法則管,白沫屬於『當事人』,也在例外的範疇。其餘的所有人,你唯一能傾訴的對象只剩下與你相熟卻不認識或是不太認識白沫的對象。」

  孟睿點點頭,丟出一個問題:「那麼,如果我執意要告訴我們兩方都相熟的人,或是告訴特定對象時選錯地點會發生什麼事?」

  「一般來說,兩方都相熟的人被下的催眠暗示很重,你撼動不了他們的『認知』,而另一種情況,你在公共場合對正確的對象說不正確的話,時間法則運行,會自動屏蔽你們的對話,設下一個簡單的障眼法,讓其他人對你們談話的印象模糊亦或完全消失。」

 

  這樣聽起來,保護措施都做得很好,算是很保護穿越者了。

 

  「但是,」白亦安下了一個但書,「若是真的這些都不管用,有一些『不相干』的人被你們影響了,做出不符合他們身分的舉動,很難保證法則強制發動時你們會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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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有過這樣的案例嗎?」

  「有。」白亦安用手指點了點下巴,「他傾訴的對象喪失某段時間的記憶,而穿越者則被強制遣送回原本的世界,但是他在原世界有沒有遭遇不測,我們沒有任何文獻記載。」

 

  孟睿陷入了沉默。

 

  他看著白亦安,白亦安身上一直有股學者的氣質,膚色是有些病態的白,看起來很不健康。她細長的手指夾著水杯握把,動作優雅愜意地喝著水。

 

  他總覺得對方隱瞞了什麼,他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但可以肯定是個很重要的關鍵。孟睿試圖想從白亦安的舉止中找出蛛絲馬跡,但她無懈可擊、毫無破綻,根本無從下手。隨即,他瞥見了白亦安無名指上的婚戒。他顫了一下,旋即明白自己忽略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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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授,您的伴侶並不是穿越者吧?」

  他顯而易見地看見白亦安的手停了一瞬,而後她放下茶杯,表情仍舊波瀾不驚:「是的,他並不是。」

  孟睿的眼睛瞇了起來,那雙黑眸裡透著一股悠遠的光,看起來深不見底:「那麼您能告訴我違背了時間法則,跟不同世界的人結為夫妻,從此攜手一生,您付出了什麼代價嗎?」

 

  時間瞬息之間凍成了冰,白亦安的動作優雅依舊,好似沒有任何事能夠撼動到她,但孟睿清楚她的動作慢了,到底是人,還是不可能無動於衷。

 

  「我的身體衰老的速度是常人的兩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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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睿猛然抬頭,白亦安的神情如常,就像在談論什麼普通的話題。

 

  「表面上看不出來,但我自己的身體我能夠明確地感覺到,這具身體已經跟老人無異。這就是違背時間法則的下場,是我擅作主張的報應。」白亦安笑了一聲。

  「您──」

  「但是你不一樣。」白亦安打斷他,「我來到平行世界不是意外,可是你是。你就算留在這裡,或是跟白沫怎麼了,都不會發生任何事。」

  孟睿徹底懵了:「這是……什麼意思?」

  「你很聰明,很多事情我不能說太多,你自己很快就能明白。雖然我們這些做研究的最講求實事求是跟追究就底,但就這件事而言,不要知道太多對你來說才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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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亦安的表情很凝重,孟睿意識到這事的嚴重性比起她曾經違背的法則,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些事情不要對我說,沒有人知道說出來會發生什麼事,就算我是『同類』也一樣,放在心裡就好。」

 

  孟睿點頭,示意他明白了。

 

  「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環環相扣,例如生老病死、例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都是註定好的,沒人能夠改變它。或許人定勝天,但沒有一定的把握,絕對不要擅自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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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亦安離開了,她沒有待太久,說是要等丈夫回來吃飯。孟睿把杯子收一收,開始整理今天得到的訊息,昨天夜裡他隱約有種預感,當他有很強烈的意識想要回去,似乎在靈魂深處有個東西回應了他的呼喚。

 

  只要心裡希望,心誠則靈。

 

  而白亦安不希望從他口中聽見某些事,他至今認為對方有所隱瞞,但隱瞞什麼、為什麼隱瞞,他毫無頭緒。

 

  孟睿草草解決了晚餐,席寧仁在他的冰箱裡放了不少東西,大概料想到他過來會做些什麼,又或者說是白沫想到的。他逐漸意識到時間或許真的不夠了,他想要好好跟白沫過另一段人生,體驗以前從未體驗過的──當然不包括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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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想法很惡劣,但沒辦法,他做到最大程度的隱忍,就是完成過往的缺憾,盡量補齊拼圖的缺口,最後空缺的愛情,註定永遠空著。就像白沫之於他的人生,永生永世的烙印。

 

  平行世界的法則開始運行,一旦時間到,最壞的結果是他很可能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被強制遣送。甚至想要回去的想法強烈些,就能感受到一股能量正在與他接觸,大概就是世界與世界的缺口,一旦越過了就是回到原來的世界。

 

  他打開手機看了幾眼陳筌佑發來的訊息,跟他核對過稿子的交稿時間後打開電腦開始作業。先前的封面已經沒問題,只剩下黑插部分,基本上工作量不大,不會耗量太多時間。

 

  他對著陳筌佑之前發給他的段落一個個下好草稿,處理過後他關掉頁面,點開手機裡的截圖端詳。那是之前廣場看板上,簽著他筆名的『孟睿』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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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睿看了許久,最後退出相簿,點開席寧仁的訊息欄跟他道聲謝,隔沒多久席寧仁發了一段語音過來,大致上是不方便打字,用說的。孟睿在語音裡聽見幾聲輕微的咳嗽,又在訊息上問「你感冒?」。

 

  席寧仁〈語音〉:沒有,就是老毛病而已,太操勞都會這樣。跟以前比起來已經好很多了,不過我可能得無意識躺上好幾天,你們都要之後才能見到我。

 

  他頓時覺得很不好意思,席寧仁最近會操勞有部分跟他脫不了關係。登時,他腦中縈繞席寧仁今天說過的話。

 

  『五年前榕榕出了車禍,那時候我、云姊還有白沫不眠不休地照顧她,就怕她再也不張開眼睛。那陣子大家都沒休息好,云姊擔心我會先倒,每次都讓我快點回去休息,但我沒走,還是撐在醫院裡,體力就莫名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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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榕榕出院後還是有些後遺症,之後有好幾個月走路都不大自然,變得很常受傷。』

  『我那時讓榕榕小心點,手腳不方便不要逞能,有什麼事能讓別人做就放著,別老親力親為。她半個字都沒聽進去,掛著一張討人厭的笑臉給我到處亂跑,又弄得一身傷回來。』

  『她沒有說是怎麼受的傷,或是在哪裡弄傷的嗎?』

  『從來沒有,問了不是說不知道就是沒注意到。那傢伙就是跟白沫混久了才這副德性,不過也是奇怪,怎麼以前沒事現在就突然有事了?』

 

  孟睿頓時毛骨悚然,他連忙給席寧仁發了一條語音,發現自己連聲音都是抖的。

 

  孟睿〈語音〉:我問一件事,你說你身體是從什麼時候突然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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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寧仁很快就回了。

 

  席寧仁〈語音〉:就五年前陳榕榕車禍之後,你可別說,我真快被那兩個女人嚇死了,不就還好人沒事嗎,連我這爛身體都被他們折磨好了。

 

  『小事或許沒有影響,但是如果嚴重違反時間法則,就會遭受反噬。』

 

  孟睿拿著手機的手垂了下來,一想到那場車禍、榕榕身上跟席寧仁一模一樣的傷疤,還有當時像是與世隔絕的白沫──他發現自己居然止不住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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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睿定格很久,席寧仁又連忙發了好幾條語音,他的手機不斷震動,但他連理都沒理,腦子裡翻雲覆雨、淹過一陣陣浪潮,窒息地令人喘不過氣。

 

  良久,他的手機消停了,他如同行屍走肉,慢慢走回房間,一關房門整個人脫力癱在床上,不禁喃喃自語:「所以……她們違背了時間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