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畫如墨】二十六、抹殺
陳榕榕最近忙得不可開交,自從白沫跟孟睿緊急去了醫院之後,孟云昔不放心他們,時常場子跟醫院兩邊跑,後來她看不下去,說自己可以應付,便讓席寧仁也過去幫忙。
「榕榕,最近不好意思啊,真的辛苦了。只要撐過今天就結束了。」
「沒事沒事,沫姊的身體有好點嗎?」
「好多了,孟睿的說法是醫生要讓她多休息,最近太操勞了,又看到刺激性的東西才會這樣。」
「刺激性的東西?」
孟云昔頓了一下,還是決定如實說:「嗯,是因為火災。白沫似乎是因為某個人……是誰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有朋友在火災上喪生,從此之後她對火的反應就很大。」
「咦?」陳榕榕是第一次知道這事,有些驚訝,「那沫姊平常在家裡有辦法煮東西嗎?」
「一開始沒辦法,後來花了好幾年才慢慢適應,正常的生活起居沒問題了,就是火災這個坎過不去。」
這畢竟不是個好話題,很快孟云昔就繞過它,交代了幾件事。之後她的手機震了幾聲,她就匆匆離開往醫院去了。今天的簽售很順利,沒有什麼突發狀況,陳榕榕看收攤比預期的早,就讓席寧仁給孟睿送飯去了,她自己收拾就好。
場上的本子大多都完售,除了零星的散本要交還給工作室外,其他的東西她打包好離開場地,跟工作室的工作人員交接結束後也離開了。回家路上,她接到白沫的電話。
「喂?沫姊!妳身體好點了嗎?」
『哈哈,沒事沒事,妳們云姊就是喜歡瞎操心,就是最近忙了點,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場次那邊如何?』
「這裡也沒什麼,簽售都很順利,很多本子都完售了,就剩一些殘本讓云姊處理,收攤也比預期要早。」
『喔、我不是問這個,孟睿有去場次嗎?』
陳榕榕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白沫居然不知道孟睿的行蹤,「大神?大神在家裡休息,他的狀況也不是太好,云姊很擔心他但是又抽不開身,就讓寧仁撥空去他家送飯。」
她聽見白沫嗤了一聲。
『倒是被他撿了一個現成的便宜。』
「……」恐怕席寧仁本身並不覺得這是個便宜。
她心裡有點忐忑,路上正好碰上紅燈,陳榕榕採了剎車,盯著擋風玻璃前面的馬路,一隻手按著耳機,她是不是不該跟白沫說孟睿的狀況,要是又害她病情加重……
『榕榕。』
白沫突然喊了她一聲。
「嗯、嗯?」
『妳等下有空嗎?能不能來我家?』
「沒問題啊?現在嗎?」
對頭的白沫沉思了半晌,最後「嗯」了一聲:『直接來吧。』
陳榕榕在下個轉彎處轉向,直接開去白沫家。她去白沫家的次數不多,大多時候白沫不喜歡邀請人去她家,最常去的大概只有大神或是云姊。
白沫給她開門的時候臉色不是太好,臉上還是掛著淡淡的笑容,側著身讓她進來。陳榕榕一進到裡頭發現跟記憶中沒什麼差別,白沫的家裡一直給她一種冷清的感覺,看起來不像個家,反而像是借住幾宿的酒店。
桌上跟沙發還有書架全都一塵不染,色調是清冷的黑白色系,廚房也很乾淨,看起來開伙的次數不高。白沫去冰箱幫她拿了杯冰茶,陳榕榕這才注意到她穿著正裝。
「沫姊,妳穿這樣不難受嗎?」
「喔,」白沫注意到她的視線,把冰茶遞給陳榕榕,「我剛剛去了趟母親家,還沒來得及換衣服,不礙事。」
白沫正坐在陳榕榕對面,蒼白的臉上堪堪掛著一張標準式的笑容,如果身旁沒有孟睿,白沫一直是這樣不怒而威的姿態,平常的幽默態度像是天生留給孟睿的,只要他不在了,白沫就像換了一個人,又或者說再次築起了堅固的壁壘。
不著調的樣子蕩然無存,好像沒有任何事能夠被她放進心裡。陳榕榕一直對她有種莫名的崇拜,跟對孟睿的崇拜不同,而是很單純的被她的個人特質吸引,進而去在意這個人。
「沫姊找我來是什麼事?」
倘若是小事,在電話裡說說就能完事。白沫不是喜歡邀人來家裡的性格,可能要談的並不是什麼適合在公共場合說的話。
白沫的笑容歛了下來,她的眼睫毛很長,只要她稍微低頭,就能看見睫毛稍稍翹了起來。她對上陳榕榕的眼,被那雙眼睛注視,真的會讓人有莫名被洞穿的錯覺。
「榕榕,孟睿應該察覺到了什麼。」
陳榕榕的手抽了一下。
「在他發現妳身上的疤時表情很奇怪,現在席寧仁跟他頻繁接觸,席寧仁妳是知道的,他雖然精明,但跟孟睿很鐵,不可能藏住事,孟睿一套他就全說了。妳崇拜的大神怎麼樣我就不用多說了,他肯定知道了。」
陳榕榕感覺到身上的血液正一點一滴慢慢凝固。她異常冷靜,事到如今捅破了窗戶紙,她反而無所畏懼,「無所謂,就算大神來阻止我,我也不會停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誰來勸都一樣。」
白沫仍瞧著她,似乎想從那雙過分堅定的眼神裡看出什麼來。陳榕榕原先以為白沫還想再說些什麼,不料到了最後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說她累了,簡單俐落地下了逐客令,陳榕榕不得已只好讓她多休息,很快便消失在白沫的視野裡。
白沫換了身家居服,下午已經過了,太陽沉入地底,月亮升起。她隨便湊合了晚餐,把醫生交代要營養均衡的叮嚀跟她的良心一起拿去餵狗。她打開電腦,發現已經有粉絲開始私信她《失而復得》的觀後感想,她的眉頭蹙起,開始意識到有些事可能已經瞞不住了。
*
孟睿今天一早就去了工作室,興許是場販剛結束,接著是大批的通販訂單,他才剛踏進去就看到許多工作人員忙進忙出。
「對,這一箱放裡面房間,另一箱搬出來,在相同地區或差不多地區的放在一起比較不會亂,哎這邊弄完就能休息了,辛苦了辛苦了。」
孟云昔忙得不可開交,眼角餘光瞥見孟睿也沒空跟他打招呼,等到後續業務都處理完後才終於有時間喘口氣。
「你來了啊,身體好點了嗎?」
「好多了,本來也沒什麼大事,休息幾天就好了。這幾天辛苦了,我跟白沫都沒幫上忙。」
孟云昔連忙擺手:「沒事沒事,你們兩尊祖宗趕快好起來就是最大的幫忙,工作室有很大一批金錢來源是你們。」
孟睿笑了一聲,他很少這麼早進工作室,在家裡悶得發慌,又容易胡思亂想,搞得他一早起來簡單整理之後就直接來了。早上九點,工作室沒什麼人,只有被叫過來臨時加班的工作人員跟云姊鎮守,倒是清淨。
《失而復得》的寄本部分處理好了,孟云昔坐著喝了好幾口水,呼吸頻率才恢復正常。孟睿繞去廚房倒了一杯水,也捧著茶杯跟著喝了一口:「云姊。」
「嗯?」
「醫生當時說白沫看到刺激性的東西才導致昏厥,妳清楚是什麼嗎?」
聞言,孟云昔神色詫異,似乎很驚訝孟睿居然不知道這件事:「白沫怕火,尤其是火災,你不知道?」
孟睿的臉色沉了下來,「妳說她怕火災?能告訴我原因嗎?」
孟云昔沒有馬上回答他,先是不可思議地呢喃一句「你居然不知道」後才緩緩開口:「她說曾經有故人死於火災,但沒有人知道那是誰,問了她也從來不說,久而久之,這個話題成為禁語,沒有人會跟她提起。」
他的茶杯掉到地上,匡噹一聲。
孟云昔連忙把杯子撿起,「哎你小心點拿啊!奇怪了你平常不會這樣的,是不是身體還不舒服?」
孟睿沒聽進去她說了什麼,身體莫名湧上一股寒意,那股刺骨的疼竄入四肢百骸,幾乎刺得他直不起腰。
一旁的孟云昔還在繼續說:「不過你是不是上次發燒所以記憶不太清楚,白沫的事整個工作室的人都知道,沒道理你不知道啊?你們倆關係這麼好……哎孟睿?孟睿!你跑什麼啊!」
在他反應過來後他已經衝了出去,在門口時撞見了白沫,白沫被他猙獰的表情嚇得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孟睿拉著走。
「孟睿你怎麼了?喂你拉我幹嘛啊!你要拉我去哪裡!」
孟睿全程都冷著臉,把白沫拉進他車裡,他啟動引擎油門直催,一路狂奔回家,白沫看著他越發難看的臉色蹙起了眉:「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看到火災的後遺症還沒消失?欸!你回答我啊!」
孟睿全程都沒說話,一路上連闖了好幾個紅燈,硬生生把回到家裡的時間縮短了一半以上。開到家門口,他跩著白沫逕自走了進去,白沫原先試圖掙扎,但他的手勁大得嚇人,只好作罷。直至進了家門他才鬆手,看也沒看她一眼,直接走了進去。
白沫被他搞得不明所以,完全不明白他今天抽的什麼風:「你到底怎麼了?特地把我帶來你家,有話總能說了吧?」
「孟睿在哪裡?」
「什麼?」
孟睿終於轉過神來面對她,表情已經冷得判若兩人,他看著白沫,那雙黑眸直接看進了眼底,陌生得滲人。
他一字一句道:「我說,這個世界的孟睿在哪裡?」
「我不是說過因為你來了所以他消失了嗎?你怎麼還──」
「他早就不在了是不是?」
「你──」
白沫的眼睛瞪得很大,設想好的說詞噎進喉嚨裡。
「云姊說妳怕火災,一位故人曾死於火災,可是妳一生都在孤兒院,後來的人生都跟著孟睿一起過,沒道理有我不認識的故人,那麼工作室的人為何都不清楚?」
「那是因為──」
孟睿沒給她辯解的機會,那雙眼睛看得她不寒而慄:「因為被時間法則抹去了記憶,是嗎?」
白沫徹底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