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在訴訟的漫漫長路,若是證據不足將讓我錯失獨立擁有小孩監護權的機會,我不容許一絲絲的風險。因此我堅持留在前夫家努力蒐證,盡力扮演好媳婦、好太太的角色,更加順從溫馴,也不再提出要回娘家的事了。這讓前夫家認為暴力行為果然是奏效的,大言不慚地說出一長串具體事證,總結出「暴力」也是溝通的一種方式。
或許是出自動手後的愧疚,這段期間前夫對我極度友善。當時我的腳裹著藥膏、紗布,因為在爭執的過程中,我從樓梯上摔下來扭傷了筋骨,卻也因此替自己爭取到些微自由活動的時間,才有機會在日常生活環境中加裝錄音機,錄下對話與蒐集文件等物證。縱使我知道私下錄音不具有法律效力,但仍期待能有些機率在關鍵時刻成為法官的心證。與此同時我必須控管好自己的情緒,把對前夫的厭惡感與影響小孩的情緒起伏降到最低。
所有證據都備齊後,透過朋友的幫忙,悄悄地幫我把文件送到律師事務所。當律師通知我存證信函即將寄到前夫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得帶著小孩離開!因為我知道若前夫收到存證信函以後我們還沒順利逃跑,可能就再也沒辦法平安離開了。
前夫家是傳統產業的電鍍廠,彰化當時許多電鍍工廠都是違法農舍改建的,基本上也沒有做汙水處理系統。為了掩人耳目排放電鍍廢水到隔壁稻米田,只能在半夜工作,導致彰化有很長一段時期稻米都受到嚴重的重金屬汙染。雖然當時附近居民不斷地檢舉,但官僚與受賄陋習卻也讓這類違法事件被掩蓋掉。
那天晚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我雙手合十,誠心誠意對著上天祈求,祈禱晚上務必打雷、閃電、下大雨,否則我就得硬闖了,因為我有好幾個關卡要通過。從後門到停車場的開門聲與門鎖聲,開車到大門口的引擎聲,還有大門自動鐵門柵欄的開啟聲 進行這一連串逃離動作時,除了要確保襁褓中的嬰兒不能哭鬧之外,還需要大雨與雷聲的掩護,才不會被工廠裡正在 進行電鍍工作的前夫家人們發現。
從後院停車場到大門的距離大約是一百公尺,電鍍工廠與住家是連在一起的,共用同一個大門。在正常夜深人靜的情況下,開啟鐵門會發出很大的聲響。 慶幸的是,當天夜裡如我所願下起了大雨,上天很幫忙的在為我加油。轟隆隆的雷鳴聲像極了久未上油生鏽鐵捲門的齒輪轉動聲,叮叮咚咚的雨聲打在鐵皮工廠上,巧妙地掩護我回到娘家。
短短十幾分鐘的路程,我不斷回頭看是否有車子追上來。平安抵達後,我把所有能上鎖的門窗全都鎖上,窗簾也全部拉下來,當下處於一種極度高壓與緊繃的備戰狀態。 前夫結束工作後發現我們母子倆不見蹤影,立即開著車追到娘家門口,並開始各種威脅與咆哮,後來在警方的驅趕之下才離去。 鄰里與親戚們都得知了這個消息,造成前夫家的顏面極度受損。
而前夫家為顧及完美的形象,始終向法院主張我們夫妻感情和睦,我只是產後憂鬱,因此他們堅持反對離婚。 前夫的上訴再上訴,在我方準備充足的證據之下節節敗訴。長達一年多的離婚訴訟,結束了我們維持不到一年的夫妻關係。一張法院的離婚判決確定書,宣判我的婚姻終結。
從前夫身上我明白「家暴」可以透過耳濡目染變成一種家族遺傳。長期生活在家庭暴力中的孩子,由於內心的不安與驚恐,每當遇到刺激時,情緒波動會比一般人更劇烈。容易憤怒、暴躁,找不到方法調解或冷靜,雖然明白打人不對也會內疚,但始終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與情緒,下意識的動作比腦袋反應來得更快速。 這樣的孩子長大後變成施暴成年人的機率也比正常家庭高出許多。這也是為什麼分析暴力犯罪分子的童年成長背景,大多數都會跟他表現出的犯罪行為如出一轍,甚至受到的虐待越深刻,犯罪行為會越殘忍。
我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孩子在這種環境下,成為一個壓抑又病態的大人。被施暴者會長期深深陷入自我懷疑的黑洞中,無法走出來且無法求救,甚至轉而認同暴力行為。但這只會助長施暴者變本加厲,讓每一次的臨界點降低再降低,低到可能只是一個輕微的眼神,都將掀起施暴者的易怒情緒。
暴力就是一種創傷重複體驗,會無止盡輪迴與傳承。
一位歷經家暴、腫瘤,決定梭哈一切,帶著三歲不到小孩前往韓國追夢的單親媽媽Lucy的勇敢故事,讓我們一起找回勇敢與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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